虹芳的目光往图上扫去:“娘娘又在发愁南地的事?”
偌大一个家国,眼下境况最为混乱的既不是那等僻远地方、也不是常年打仗的北边,而是本应富庶的南地。
想到南方来的那一封封折子,虹芳都不由得头痛,宽慰娘娘道:“娘娘不必太忧心,往后自有解决之法,解决之人。”
皇帝弄出来的烂摊子,缘何要她家娘娘费尽心力去收拾。就算要操心,也轮不到临时掌权的皇后,就算皇帝好不了,往后还有未来的皇帝呢。
“看看罢了。”王兰君看着新版的疆域图,忽地开口道,“去、龙华殿——”
转而又道,“罢了,不必去了。”
“可是要寻什么以前的东西?”虹芳记仇地道,“娘娘若想,现下哪儿去不得。要是娘娘不想去,派我也成。”
从前皇后被关着,出不得凤仪宫。眼下时局逆转,是宋齐光不出他的龙华殿。
王兰君笑道:“你今儿这话真是不少,一句接一句。我说不必,自是不必,你啊也不必多想。”
这时箬竹从外面进来。
“娘娘,晚上宴席诸事已安排妥当了。”
“你来得正好。”王兰君道,“将这丫头换下去,好叫她的脑瓜子歇上一会。”
虹芳佯恼道:“娘娘不喜我了,从前是好虹芳,现在是这丫头,还要赶我走!”
“可不敢,瞧你这气性儿。”王兰君笑着将图卷起,开口道,“晚上的宴席上换两个虹芳爱看的舞。”
箬竹暗笑:“好。”
虹芳面露薄红,但理直气壮:“男人好女色,我喜欢看男色,又有何错?你们不应笑我。”
“可送你两个,你又不敢要。”箬竹打趣她。
虹芳嘴硬:“绝非不敢,我只是不想离了娘娘、离了你们罢了。”
这头笑闹着,龙华殿里却安静得很。
宋齐光卧榻躺着,阖目睡得极沉。
贵妃坐在一侧,握了他一只手,静静看他逐渐显出苍老的面容。
明明没病多久,但床塌上的男人却一下老了很多,皮肤变得不再光滑,长出不健康的斑点;虽然昏沉睡去的时候很多,可睡觉的时间错乱,导致眼下一片青黑,睁开眼来,也是一双乏力无神的眸子。
与之相比,旁边坐着的贵妃瘦削了些,可还是宛如一朵胜极的牡丹,绽放着她绝艳的美。
一旁的宫人偶尔瞥上一眼,最初都会在心里羡慕当皇帝可真好。圣上都如此了,贵妃娘娘还痴心一片呢。
可一日日下来,贵妃封如嘉的坚守让龙华殿里的人生出佩服来。
那样的耐心和仔细,贵妃娘娘待圣上当真是爱意深沉。
旁人都动容,对宋齐光这个当事人来说自然更加触动。从前顾明朗还能强力拦着,但多见了两次后,有宋齐光亲自下令,便是顾明朗也没理拦人。
殿前的栏杆处,顾明朗于外面站着凝望天幕。
他夺了贵妃手中的宫权,眼下整个后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断绝贵妃跟外界的联系后,他才敢把人往圣上身边放。
今日得见年轻的皇子归来,顾明朗当场话不多,可心中颇为感触。
皇子们年轻有为,眼看着出息的好几个;圣上的病况却不见好,疯疯癫癫的时候多,折腾累了便又陷入昏睡般的困意里,根本没法回去掌控朝政。
太医院给的三五年心力耗竭的推断,亦令人绝望。
按着三五年算,顾明朗放开了从前牢牢把在手中的权柄,只坚持一点——要将皇子们外派历练,因他忍让配合,眼下和皇后、新相宴海波相处和睦。
禁军、宫权,他拿捏好这两样,也就能护持圣上好好走到最后了。
顾明朗心中想:到时,他必定没有个好下场。
他并不为此伤怀,只是见着年轻人,也想感慨一句——他人的青春年少真好呐。
不像他,回忆起当初,只有一种滋味又一种滋味深深浅浅的苦来。
不多时,里头响起咳嗽声。
顾明朗想进去伺候,但听见贵妃声音时知趣地停住了下意识迈出的脚步,圣上近来更乐意叫贵妃伺候。
***
天色一点点沉下去,墨色爬上苍穹,烛红却在宫廷里摇曳,照亮富贵华丽的殿堂。
宝座尚空着,皇后还没到。不过宝座后方的帘幕里,已经坐上了五人。
宋宴清陪着他阿娘,宋广明自然也跑到后面,宋曲生总不好也一个人傻呆着,干脆一块儿到了后方。
宋宴清和宋广明二人换上了合身的新衣,唯独宋曲生是宫里尚衣坊做的,尺寸还是旧的,可他近来又长了些,来时太赶没试衣服,眼下穿着肩臂处有些别扭,只得老实坐着不动弹。
闫妃点儿子:“广明你是哥哥,路上可有照顾好你两位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