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仪看着他的脸,局促不安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向林声问:“你买了什么?”
向南风回:“她喝不了粥,我给她买了三明治。爸爸你有兴趣的话,也一起尝尝看。”
贺仪纳闷他怎么会懂得如何契合自己的谎言,却不知道,妈妈早把自己的喜好跟向南风叮嘱过。
更让她诧异的是,向林声竟然同意了。
除开贺仪,所有人都发觉向林声今天十分反常。可是贺仪一圈观察下来,向南泉的表情却与众不同,只有他表情轻松惬意,透着一股掩藏不住的喜悦。
向南风把手中的袋子递给阿姨,顺便说道:“开饭吧,有人要饿死了。”南溪忍不住去看大嫂的臭脸,爸爸却开口让等一等,说:“人还没有到齐。”
全屋人的精神被提了起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等着下文。
向林声不解释,直到从玄关传来高跟鞋咯嗒咯嗒的声响,一群人都木然站了起来。
贺仪也跟着起身。
来人是位女士,约莫五十多岁年纪,一头茂密光泽的乌黑长发披在脑后,穿一条红色过膝长裙,脚踩一双水晶鞋,神采飞扬地走过来。大家似乎都认识这个人,她悄声朝向南风询问:“是谁?”
“妈,你怎么来了?”
不待向南风回答,前方的向南泉已经开口给她解了疑惑。
贺仪不是不震惊,想起姝姨之前的说法,她此时完全不敢去多看两位长辈的表情。
向林声训斥道:“又不是不认识的人,都站起来干什么,坐下吧,开饭。”
贺仪这才视线正大光明地在两位脸上扫过,爸爸妈妈从始至终没有起身,两个人脸上的弦都绷得很紧,让她左半边身体被一股巨大的紧迫感压制着,不能动弹。
那人却不入座,站在长桌尾端,故作姿态,问道:“我应该坐哪个位置?”
贺仪率先明白过来,原来向林声安排自己坐在他右手边,竟然是这个企图。
“贺仪,你是晚辈,把位置让给谭阿姨坐。”
听见这一声,贺仪分毫也不诧异。如此棘手的难题,向林声自然是要交给全家最没可能反抗他的人来做。并且,贺仪这一让,更可以间接代表向妈妈和向南风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好为难。
可是她也不敢眼神随意乱动,怕向林声会迁怒他人。低头思考着对策,突然只觉得手上一暖。
向南风大手按在她手背上,杀气腾腾地朝右边诘问道:“什么意思?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我们家里?”
向林声不加理会,朝贺仪说:“你还不认识,我来给你介绍。她叫谭婉清,是南泉、南松、南溪的亲生母亲,也是你的长辈,以后你要叫她一声阿姨,如果更懂事一点,你应该叫她小妈。”
向林声整个人气定神闲,腰杆挺得笔直,一点看不出心虚理亏的残影。
贺仪却已经冒出一身冷汗。
因为向南风火冒三丈,手不停地发抖,随时可能爆发出来。贺仪思虑,与其让他爆发,不如自己替他得罪向林声。
于是侧身恭敬问道:“请问爸爸,是在家人面前该这样称呼,还是在外人面前也该这样称呼?”
满室皆惊。
这一刻,仿佛客厅里的大摆钟也停止了走动,所有一切,都被她的狂言封印住脉搏。
向林声厚重的眼皮往上一抬,目光如钝刀一般刺来,那架势,要一寸一寸将她的嘴巴割下来似的。
向妈妈低垂着头,神色凄迷地注视着碗中的饭粒,贺仪恻隐之心便油然而生,不再惊慌,目光平静地回看过去,态度恭敬谦卑,“爸爸,您是长辈,也是我们后辈的榜样。所以请你清晰明确地告诉我们,应该怎么样认识这种关系?”
除开向南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贺仪身上,看不出来她模样斯斯文文,嘴巴竟这样锐利。菲仪算不上意外,这就是方贺仪虚伪的地方,明明是狐狸却要扮猫。可菲仪也好奇,向林声会如何教训这个不知礼数的儿媳妇。
向林声脸色铁青,姿态仍是威严不减,游刃有余地反问道:“应该怎么样认识这种关系?难道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半亩方糖(4)
向林声果然做过背景调查,才会把谢小琴搬出来挡招。
菲仪看这场戏愈来愈精彩,窃笑着提醒向南泉,不要轻举妄动。
贺仪通过众人的表情也早已知晓,加上有二姐做宣传,向家人多半都知道妈妈过往那段故事。
很多人不相信,但其实她很少经历这样难堪的场面。以往,她从来没有因为妈妈感情上的事情受过羞辱。
也许是周围的人太会掩饰,也许是熊爸和妈妈避免开无意义的人际交往,也许是爸爸从来没有躲在背后,但被人这样用赤裸裸的眼神进行道德审判,贺仪真的是头一回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