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爱人(171)

作者:林四多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杨焕荣瞠她一眼,似是怪她消极,不悦道:“说点开心事,外面那个帅小伙,是你什么人?”

老太太犯花痴的样子比小女生更娇俏,贺仪又愁又乐,省事说:“是朋友。”杨焕荣瞪着她,“不像。朋友不会有那种眼神,他刚才直溜溜地只看你。”贺仪才不好意思地坦白道:“我们已婚离婚了。”

杨焕荣呵呵笑起来,乐得两肩一耸一耸,“我支持你。”

贺仪听不明白,“支持我什么?”

老人家偷乐着说:“支持你不听话。”

贺仪被惊得说不出话。她跳脱的性格,思想的包容程度,认知与见识,完全不像是一个没受过教育的农村老太太。

贺仪问:“女书里面有写夫妻关系的作品吗?”杨焕荣说:“没有。”言善兰说:“我确实从来没看见过。为什么她们不写夫妻如何相处?”

杨焕荣说:“因为听话就行。夫妻相处就是女人听话。”言善兰问:“你也会听吗?”杨焕荣说:“听,不听话就活不了了。”说着就张开嘴呵呵笑起来。

只是一句话,一串笑,贺仪却仿佛经历了她漫长的人生,看清了她一路上的坚韧与豁达。于是抱着她脑袋用脸颊亲一亲,杨焕荣对她的喜欢也是溢于言表,扬起头说:“我给你唱一段女书歌。”

贺仪痴痴问:“女书还可以唱吗?”言善兰说:“其实女书最开始就是用来唱的。”

杨焕荣的小调一哼出口,环境里就像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的缝隙也带着湿漉漉的水气,让贺仪的情绪跟着惆怅起来。

她用方言在唱,贺仪听不出意思,言善兰翻译过后她才明白其中的凄苦远比她听见的声音深沉:

「十八新娘三岁郎

夜夜洗脚抱上床

半夜惊闻啼声响

吾是汝妻不是娘」

杨焕荣唱完后就对着她俩笑,留意到歌声把向南风吸引了过来,老太太扬脸就问:“唱得怎样?”

向南风一愣,回道:“比rapper的词押韵。”

杨焕荣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狠狠瞅着他说:“你听不懂也是对的。”向南风却说:“我可不可以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说吧。”杨焕荣很爽快。

向南风问:“我听说女书是传女不传男的,但又能唱出来,那这里的女人说的话男人也是听不懂的吗?”

贺仪也有同样疑问,女书是表音文字,既然写下来的都能编成小调,除非语言不通,不然怎么能算不让男人看见的闺中密语?

杨焕荣说:“能听懂,都说一样的话,男人女人都能听懂。”

向南风奇道:“既然男人也听得懂,怎么算是女人独享?”

杨焕荣笑着道:“因为那些男人听也不想听。他们想学就会写,但他们不想。他们有自己的男书,不屑我们女人的东西。”

“那我听明白了。”

杨焕荣生了好奇,“你明白什么?”

向南风看着她干瘦的脸,恭敬说:“我明白了其实女书传承不下去也没有关系。”

如此失礼的个人发言,言善兰会有情绪起伏是必然反映,贺仪在她手背上拍一拍,以示歉意和安慰。又想说句圆场话给杨焕荣听,可是眼睛刚接触到,就发现她情绪不对。老人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责备,也不表态,似乎很是满意。

向南风问:“您也赞同?”

言善兰急于求解,痴怨地望着。杨焕荣瞟了一眼,回说:“我不赞同,也不反对。”言善兰上前问:“为什么不反对?”她每天都在为女书的传承费心费力,本就忧心忡忡,现在更是心中郁结。

向南风说:“作为交流符号,女书已经失去了它的工具价值。当女孩也能读书识字开始,女书就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在现代文化交流上,它不再具备日常需求,残留的仅仅是文化研究的桥梁作用。如果要把被历史淘汰的事物发扬光大,就必须发掘经济效用,但这条路如果能走通的话,你也不用来求老太太帮忙了。目前的经济形势,去杠杆迫在眉睫,通缩之下,低消费会愈演愈烈,女书的商业化更加没有出路。”

言善兰满面愁苦,一时之间也没有话好讲。杨焕荣便朝向南风竖起食指,做个噤声手势,说:“我带你们去看看我外婆家。”

走过斑驳的石块小路,言善兰挽着杨焕荣走在前头,他俩跟在后头。向南风微微侧头看她,问:“你生气了?”

贺仪回道:“你的话没有说错,只是对她来说有些残忍。”

“我那些话其实是说给你听的。”

贺仪慢悠悠转过脸去看他,眉头渐渐上锁。

向南风说:“卿卿,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天命不可违,人只能顺受其正。古老事物和身边的人是一样的,有自己的生命规律和存活形式,无论外界怎么努力去改变轨迹,该在你身边的人会永远在你身边,谁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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