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记得当时那个小丫头站在烽聿面前,如护雏的母鸡一般,叉着腰,昂着小脑袋,瞪着一双带有红痣的丹凤眼,将浑身的敖沧骂得如落水狗一般,好不狼狈。
事后,从未在口才上认输过的敖沧,曾几番说要再找那丫头论战。可等几年之后,敖沧又寻找机会去了趟幽都,却是再也未寻到那个口齿伶俐的黄毛丫头。
敖沧因此怏怏了大半个月,多亏相唯带着去了一趟饕餮盛筵,他才渐渐缓过劲来。
看来,这整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弥若转醒时,发现自己正侧躺在漪竹轩卧房内的床榻上,而床上本应躺着的似乎并不应该是她。
醉后的神识依旧有些不明,她一手撑着床案支起身子,艰难地回想着脑中最新的记忆,应是与何人喝酒来着……
她正扶额想着,床榻一侧的幽暗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娘子醒了?”
“你?”弥若的眼眸倏然睁大,渐渐看清隐在阴影中的那张男子面容,看清那双在幽暗中熠熠灼华的金眸,“是你!李炯呢?”
相唯伸手点了点胸口:“老地方。”
“他没事了?”
见相唯笑着微微颔首,弥若才松弛下脑中紧绷的神经:“没事就好。”
“有我在,自然不会有事。”说着,相唯走近,给弥若递来一只茶盏,“喏,醒醒酒。”
弥若低声道谢,借过温热的杯盏,却并不急着喝,迟疑了半晌,却仍是半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笑意浅浅的男子:“我听敖沧说过,你曾因李炯对你的恩情,许诺过要保护李炯直到他二十二岁。”
见相唯的目光扫来,金色的眸子耀眼胜过星辰,她不由得从这灼灼的对视中早早撤回,垂下眼亟亟解释道:“我、我并不是要强求你保护李炯,只是想知道你以后的打算。如你所知,李炯的体质异于常人,我需早早想好今后的对策……”
“在他安然度
过二十二岁生辰之前,我都会在这的。”相唯轻轻按了按弥若的肩头,语态罕见地显出温然,令人安心,“许是天意,让我与他在一块待了二十一年,转眼便说走,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相唯笑着抚了抚手边的雕花床柱,脸上重新浮现调侃之色:“其实,我最舍不得的,还是这张睡了二十年的床榻。唉,六界之中,恐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一张合我心意的床了。”
弥若听完他的这份感慨,心中却是颇为不信。自打相识的这几日来,就没见他在这张所谓“最舍不得”的床榻上睡过几刻。
弥若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腹诽,这借口还能找的再搪塞敷衍些吗?
弥若喝尽捧着的茶水,顺手将已空的茶盏递还给相唯,看了看窗外依旧幽沉的天色,准备起身下榻:“现在什么时辰了?”
相唯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空茶盏,嘴角抽了抽,这么快就将自己当使唤的下人了?
即便有些不爽,但仍是接下了那只空茶盏,偏头瞥了眼一旁的莲花漏壶:“丑时三刻。”
弥若起身的动作一滞:“我在这睡了多久?”
“约莫……两个时辰。”
“咱们是丑时前回来的?”弥若喃喃自语了一句,抬头问向相唯,“那个女人,就是那个顶替傅静如的女人,她可有前来寻你?”
相唯听得弥若的问话也是一愣:“她为何要来寻我?”
“我出府前,她曾说今夜丑时会来寻你,似乎是有事相托……”
弥若的话未说完,寂寂的门外夜幕中,忽地响起一曲箫声,如泣如诉,哀怨永诀,相唯的脸色骤然一变。
“糟了!”
第22章 魔音
弥若尚未反应过来,相唯便已伸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紧紧捂住她的耳朵。
“别动,这是蚀骨魔音,听了会令人丧失神智。”相唯面对着弥若缓缓启唇,好让她辨出自己的话,“你先在这待着,我出去看看,别松手,也别乱走动。”
弥若看完相唯的唇语,甚是听话地点头,一副顺从驯服的模样。
“乖。”相唯来不及多想地就奔了出去,却忘了这世上,除了小人的承诺如泼水般信不得,女人的话也是一样的。
待相唯的身影消失在房中未点灯的幽暗中,弥若捂着耳朵踢门而出,几个候在门外的奴仆,包括含月,都已侧躺在地,不省人事。
而原本月色迷蒙的天幕,此刻却是黑云翻涌,星月不见,骤然生出的凛冽寒风,驱散了此时因有的暖融春夜。
弥若皱眉抬眼,却看见前院高耸的屋脊上,隐隐有几个黑影。
弥若试着松了松捂着耳朵的手,发现那会让人昏迷的箫声已停,立即挨着墙角,小心地隐蔽着身形,朝那站着人影的屋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