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若听得这一通连珠炮似的话语,只觉得头嗡然一声几欲炸开,趁那老者沉浸在幻想中忘我的仰头大笑时,她赶紧扯了扯相唯的衣袖,低声问道:“这位是,令尊?”
相唯僵硬的嘴角抽了抽:“你觉得我俩像?”
不等弥若理解过来,那自称相唯“爹”的老者就一把拽过弥若,笑得甚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来来来,乖儿媳啊,陪我这老人家喝几盅,权当做是见礼了。”
弥若推脱不得,忙向一旁的相唯使眼色,却被他视而不见,反而斟酒递至她面前,坏笑道:“娘子请。”
在这“父子俩”的半逼半劝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不胜酒力的弥若就晕晕乎乎地趴倒在桌案上,醉着睡了过去。
“酒品还行,可惜就是酒量差了些,你日后可得多调/教调/教。我当年在六界可是出了名的海量,即便是儿媳也不能别人小瞧了去,怎么也得弄个‘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吧!”
相唯跟着笑了几声,悠悠转着手中的酒杯,看着触手可摘的星辰,目光有几分游离:“绯姻的这‘醉生梦死’的滋味,虽不抵冥花楼‘迷神引’的甘醇浓烈,倒也能让人在似梦似醒间回味几分,算是难得。”
老者连饮几杯,才畅然呼出口气:“那画皮妖若不是有这酿酒的本事,老子早将他撵回无花山了,还留他在人界披着个死人皮丢人现眼的作甚!”
“伊人已逝,起码,他还能用那张人皮来提醒自己永不忘记。”相唯垂下眼眸,收起眼中的灼灼光华,徒留一片黯然阴影,“可是我,连她的模样,竟都已记不清了……”
相唯想起在魇魔幻境里,那抹熟悉的紫衣,和那张如何也想不起五官的脸,心痛如绞。
他看向老者,逆着星光的脸上,浸满无奈和苦楚:“我曾以为千万载后即便是化作劫灰都会记得的那个人,只过了短短的三百年,我却连她的样貌都想不起一分。”
“若她当初真是弃我不顾,或许我现在还能好受些。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是她替我挡下的那道天雷,为什么到头来魂飞魄散会是她……”
老者看着情绪愈发激动近乎失控的相唯,毫不迟疑地抬手就当头泼了他半壶冷酒,见莹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发丝下颌淌下,不咸不淡地道:“发酒疯扮情圣,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哼,倒是可惜了我这半壶好酒。”
“因果因果,有因便有果。”老者悠悠吐出几句,眼底是洞察一切红尘世事的了然超脱,“所谓的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只不过是那些无能者逃避的借口罢了。在老子看来,即便是堙没为尘,也不过是另一种重新来过的方式,终究逃不过这六界之中。”
相唯黯然的眼眸里,金光陡然闪现:“您是说……”
老者偏过头继续饮酒,恍若不知状:“老子可什么也没说。你觉得老子像是那种随便道破天机的算命先生吗?”
“是是是,不不不,”相唯反应过来,一面拿着袖口擦着脸侧的酒水,一面忙不迭地探身上前,亲自给老者斟酒,嘴畔重新染上笑意,“扶兮主上,可是从古至今天上地下最有妖格的妖,怎么会干这么有损妖品的事情呢?您老喝酒喝酒!”
“那是自然。”老者毫不客气地接下这一串的恭维,“历代妖王中,就数老子最有妖格了。”
“那依您看,这天机里的时间是多长?”相唯试探着老者扶兮的口风,“四百年?五百年?六百……”
“你真当老子是算命先生啊,问什么答什么!”
扶兮狠狠瞥了相唯一眼,面色颇为不耐,但仍是缓缓道来:“不是说了么?既然已种下了因,结果之时便只能等机缘了。机缘不到,你急也无用。”
相唯听闻的脸色又是一黯,但过了几息,慢慢如常,呼出口气,笑了笑:“是我自己执念太深,让您见笑了。”
扶兮猛一拍相唯后脑,差些就将他拍倒在桌案上:“你也知道自己可笑?你真该拿面镜子照照方才的模样,简直是要酸倒老子的大牙了!”
二人推杯换盏了几轮,相唯搁下手中的酒杯,抬眼看向扶兮:“您这次来凡间,可是特意来寻我的?”
“不错。”老者瞬时敛起脸上所有的嬉笑,倒是显出几分不可侵的正色,手捏诀在弥若头上轻点了一下,封住她的
五感后,才继续道:“魔族有意与幽冥鬼君联姻,这事你可知道?”
千百年间,魔族与妖界过节颇多,一直势不两立。自命清高的天族,向来是不屑插手两方的争斗,故而,拥有与天族不相上下实力的幽冥鬼君,便变成了二者争相拉拢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