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压下心中无端的不安,沉声许诺,“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些事,给你一个交代。”
这次,遂禾总算没有不理他,却是在祁柏听来语气敷衍地回话,“师尊没有别的事,我先离开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祁柏站在原地,低头盯着竹简良久,久到案几上的烛火燃尽,视线也没有挪动分毫。
唯有握着竹简的手越来越紧,紧到青筋凸起。
接连几天,师徒二人间的氛围肉眼可见冷寂下来,祁柏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他或许习惯别人追捧或者夹枪带棒的嫉妒,也习惯发号施令,却绝不擅长折腰哄人。
一日里若遂禾不愿说话,他更难找到开口的机会,偶尔起个话头也被她敷衍应付过去。
几日下来,他肉眼可见的心气郁结,伤口恶化得厉害,流水般的汤药喝下去也不起效果。
遂禾全当看不见,每日帮他换完药就离开,绝不多待,收好药罐就走。
她走后,祁柏便白着脸在原地枯坐许久,换药后伤口阵痛连连,冷汗几乎遍布他的额角鬓发。
他衣衫单薄,在偌大的殿宇里显得形单影只。
直到第六天清晨,秋雨阴冷连绵,浊清峰来了一位稀客。
程颂大步迈上台阶,脸上表情不算太好看。
彼时遂禾坐在主殿外的凉亭下,正研究给祁柏用的伤药。
祝绫散徒有增重痛感的功效,根本不影响祁柏战力,祝绫散药效始终不退,苦得还不是她这个给师父打工的徒弟。
程颂扭头瞥见遂禾,牛鼻子中哼出一口冷气,加快脚步进入主殿。
遂禾也不在意,身体懒懒靠着凉亭中的美人靠,懒懒摆弄石桌上的药草。
风麒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师叔祖这架势仿佛要同你师尊打一架,你不去劝劝。”
“打架?”她挑了下眉,闲闲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风麒狐疑:“你仿佛很高兴。”
遂禾勾了下唇,不置可否。
高兴?看到正清宗两位主事生出嫌隙,她当然高兴。
这些天她有意试探祁柏的底线在哪,本没指望祁柏真的同程颂说什么,如今他二人生出嫌隙,对她来说也算意外之喜。
只是祁柏超乎意料的在意她,他日兵戎相见,他能拿得起溯寒剑吗,还是说他本就铁石心肠,即便今日动摇,到了必要的时候也能狠下杀手。
又或者她其实猜错了,祁柏这几日恼怒焦虑,仅仅是因为程颂令她起了离开之心,他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证道祭品跑了。
她笑了下,无论是哪种,她都有些期待祁柏日后的抉择。
第19章
浊清峰主殿。
祁柏高坐主位,身着繁复重衣,神色冷冽。
程颂在他右手落座,脸色同样不好看。
两人无声较劲,一炷香后,程颂先按捺不住,粗声说:“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难道要忤逆我这个师叔吗!”
祁柏面无表情:“师叔,此事是你逾矩。”
程颂自觉被他下面子,眼中闪过一抹阴狠:“逾矩?是我逾矩还是你心意转变,轻易放弃了证道之机。”
祁柏浅淡的瞳孔微动,冷冷对上他的视线。
程颂从座位上站起身,冷笑连连,“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别说你心意不变,若当真不变,为何一直拖着,不尽快用丹药把那散修堆到元婴,正清宗所有资源几乎都由你调动,祁柏,别再给自己找理由了。”
他盯着祁柏,不肯放过他脸上神情的变化,见他眉头微蹙,便又放缓语气,“你别忘了,我和你师尊期盼你证道,不仅是为了正清宗再出一个渡劫大能,宗门日后能枝繁叶茂,更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延续族群血脉,不至于让你族彻底消弭天地。”
“前些年你强行突破,加上你幼时筋脉受损,到现在已经伤了根本,没有多少时日,对遂禾怜悯,就是对你自己和你们这一族残忍。”
祁柏神色不变,侧头看向窗外,语气不容置喙,“遂禾如何突破,杀与不杀,什么时候杀,都该是我说了算,师叔若真为我着想,现下我将遂禾当作徒弟对待,师叔面对她,也应如对子辈一样。”
“祁柏!”程颂怒瞪他,压低着的嗓音中蕴含威胁。
祁柏神色不变:“下个月我会同遂禾去秘境历练,寻觅机缘,不必师叔替我考核管教。”
“不行,遂禾绝不能离开正清宗。
依譁
”程颂冷声拒绝。
“为何不行,她是我的徒弟,不是犯人。”
顿了下,他眸光微冷,“师叔难道忘了,如今是我管治正清宗。”
“好啊,”程颂怒极反笑,“你统管正清宗,翅膀硬了,我这把老骨头确实是管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