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意了。
她还记得那是暮春时节,港城已经燥热起来了,她穿着很轻薄的舞衣,不可避免会和他有肢体接触。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不是现在的乌木沉香的味道,而是很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可能刚洗完澡就被她拉来跳舞,身上还带着一点清润的水气。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越跳越热,脑子也糊里糊涂的,踩了他好几次,踩得还挺重的。
他既没喊疼,也没有借机取笑她,只是低下眼来,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她的脸皮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也不敢继续跳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跑掉了。
那会羞得不行,如今旧事重提,她却不觉得有一丝羞赧。光滑粉润的指甲尖顺着他的肩胛到锁骨,一直往下滑,勾住他的领带。
她轻声问:“你想提醒我什么?”
温恂之低眼看了一眼她略带挑衅的眼神,和勾着领带的手指,眉梢微挑,说:
“能不能再和我跳一次那支探戈。”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可是,”她皱眉道,“音乐不太对吧?”
言下之意是可以,但是音乐不太对,可能会影响发挥。
温恂之笑了起来,再次邀请道:“创新一下试试?”
虞幼真思忖片刻,矜贵地一点头,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音乐在房间内流淌,一切都昏暗得刚刚好。两人呼吸交缠,肢体相触,但表情却很庄重严肃。
他们剪影落在地上,时进时退,欲进又退,动作快慢错落有致。
虞幼真今天累了,再加上穿的鞋不太适合跳舞,就像第一次和他一起跳探戈那样,又踩了他好几下,她都不好意思了,攀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也收了收,小声问:
“你疼不疼?”
温恂之笑了,说:“你很轻。”
虞幼真低下头,笑着说:“那看来我还可以再重一点——”
她话音未落,他便猝不及防地揽着她的腰转了个圈,将她抵在窗边。她的呼吸微滞,仓皇间下意识抓紧他,裙摆像绽放的花蕾,也似激荡起的水花,打在两人的腿上,又乖顺地垂落。
“你很想让我疼?”
他刮了刮她的下巴,语气不轻不重的。
他的表情还是清冷而自持的,只是眼睛很亮,望着她的眼神也稠得像熬熟的糖浆,快要烫死她。她动了动,手向后撑在窗户上,夜晚微凉的气息浸寒玻璃窗,冻得她哆嗦了一下。
她小声为自己辩驳:“我也没这么坏吧?”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坏呢?她明明是心肠最软的人。
他低笑一声,敛下眉眼,伸手去摸索她贴在冰冷玻璃上的手掌,将她的手包在手掌里,而后一根一根摩挲她的手指,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上,她今天戴了那枚鸽血红的婚戒。
他的手指继续前探,触到她瑟缩的手指和潮热的掌心。
也是这时,远方传来烟花爆开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烟花争相燃放,照亮了半边天。
刹那间的焰火照亮他深邃的眉眼。
他的眼里似乎藏着很多话。
他深深地望着她——她的面庞润白,眉眼弯弯,像高高悬于天上的月亮那样清莹皎洁,一丝不染。
他曾很无望地遥望着月亮。
她如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即便是月亮坠落,也只会栖息在水面之上。
应该怎样才能捞起水中的月亮呢?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可现在,那曾经让他苦恼不已的难题彻底解决了。
他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庞,他的动作很轻,像对待世界上最柔嫩的花瓣那样怜惜,指尖在她的脸上留恋地拂过,从精致的下巴游弋润泽的嘴唇,再到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眼尾处——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是他的倒影,乖顺地仰着脖颈,仿佛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悦然点头。
远方的焰火还在燃放,屋内的唱片播放至高-潮片段,他托起她的脸颊,在她的唇上落下很轻的一吻。
“新年快乐。”
“祝我的宝贝,年年快乐,时时刻刻都快乐。”
虞幼真的眼睫微颤,抬起手搂住他的脖颈,勾近过来,仰头吻他。
在焰火璀璨的夜晚,他们呼吸交缠,交换了一个虔诚、温情且悠长的亲吻。
她曾行走于漫长的冬季里,几乎被暴风雪埋葬。
然而,她在即将坠落沉沦的夏天再次遇到了他,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他们共同携手走过盈满眼泪的秋天,又度过一个忐忑的冬天,终于在另一个春天靠岸了。
这是他们共同一起过的第一个春天,第一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