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叔蘅的死看似没有掀起多少波澜,但只有郑家以及交好的世家才知晓,他们想从中做出文章,给郑叔蘅一个明白有多难,而其中艰难,皆是建隆帝手笔。
建隆帝势弱时,自然希望世家壮大,与晋王分庭对峙,但如今建隆帝要图治万代江山,自然便要开始压制世家。
只有贺云铮,也唯有贺云铮,是他们的唯一出路。
郑阁老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不论圣人放不放人,眼下时候也快藏不住了,无需你提点……他自己也该察觉危机了。”
郑家不可能万事替他兜底,也该让郑家看看,当日的莽撞少年,如今究竟值不值得托付。
郑雪澄犹豫再三,最终点点头。
另一头的柳元魁也得知了这件事,他霎时发怔,但凡有几分揣度的人都会觉得贺云铮疯了——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吃力不讨好他做什么呢?
“你可别想着替他出头,”李相思听了下人通报,走进堂屋看向柳元魁,“他忤逆的是圣人,且这口子已经开了,你再走动也无济于事。”
柳元魁冷冷看她一眼:“你还关心这些?”
李相思一顿,随即高声冷笑,毫不在意地睨着柳元魁:“我自然无所谓他们的死活,但你若是连累到我,我不会善罢甘休。”
柳元魁看她一眼,人都自私,而李相思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甚至越发刻薄歹毒,他倒是一点不诧异。
不知怎得,他忽然就想起一年前自己深陷泥沼,贺云铮急不可遏满城寻他的时候。
当时自己虽然已暗中投靠了建隆帝,但也时不时会关注贺云铮还在寻找自己。
他不是没动过在春狩前见一眼对方的想法,可他始终对自己的无权无势如鲠在喉,迫使自己不去想,贺云铮找到自己究竟是想做什么,他究竟能做出怎样的补偿?
而此刻,柳元魁忽而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去见了他,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因为如今来看,贺云铮并不为权势折腰,不论是不是与洛嘉有关,他都可以为了虞焕之等人与建隆帝顶风相对。
柳元魁难得一夜未眠,坐望屋外漫天大雪。
与此同时,贺云铮在殿前提起要释放虞焕之的消息,也传入了郡主府。
“郡主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刘召真心实意长吁口气,激动不已地看向洛嘉。
反观洛嘉,比所有人都更迟疑地拧紧了眉头,她下意识追问了番细则:“当真是贺云铮自己在殿上开的口?”
“千真万确!”刘召点点头,“咱们的人不敢贸然附和,故而看是看得非常仔细,圣人当时面色不好,下了朝更是传唤了人亲自去御书房问话呢。”
刘召说完,担心洛嘉是觉得事情尚未明朗,又接着劝解:“郡主稍安勿躁,此乃大事,圣人一时半刻不允也是正常……”
洛嘉却摇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刘召一愣,随即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二人之间龃龉,一时间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但洛嘉并不踌躇,半晌之后,她忽而侧目轻问:“去年给他准备的礼物……”
“都收得好好的,就等郡主您什么时候一句话,老奴就给送去!”刘召顿时一振。
洛嘉宛如试探到什么的边缘,却又被烫到一般往回撤了几寸,匆匆摇头:“罢了,先继续放着吧。”
刘召没体察出其中细微情绪,忙点头:“是!”
“……南诏那边,他们局势紧张,联络不要断掉了。”洛嘉又吩咐。
刘召微微一愣,跟着还是谨慎地点了点头。
洛嘉看着刘召踱步出门,默默想着,贺云铮这趟之所以愿意出手帮衬自己,或许并非是挂念旧情,而是自己当夜提出的筹码确实诱人。
这个选择很简单,没有人会放弃获得一个受人尊崇的地位,反而去接受原谅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比如洛嘉自己,更有甚者,她会将这两个选择一并收入囊中。
贺云铮的身世与老晋王送去宫中的那个叫阿锦的宫女密不可分,若真揭开当年真相,秦恒起兵便会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建隆帝如今话音一转,遮掩着软禁自己,想求的也不过是这类把柄,他认为晋王府的人最会知道两代晋王的秘密。
却不知,这窥破真相的导线,是起初一个毫不显眼的小马奴来京中找母亲,
却不知,自己献上这秘密的同时,贺云铮也会知道他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