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楼上几间的时候, 驿丞稍稍顿了顿, 勉强笑道:
“有几间屋是内子还有其他女眷们在用着, 除了那几间, 旁的屋子王爷与诸位官爷贵人随意!”
秦恒稍稍凝紧了眉头, 洛嘉则淡淡看了眼, 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旁人如何, 与她无关。
秦恒没有直接说什么,但按照他的性子, 他二人如今行踪隐蔽,想必是不愿被他人发现的。
怕是那些女眷, 今夜最好的结局是腾出个位置。
洛嘉默默思忖, 直等到魏川抬手, 她才反应秦恒已经上了楼。
“王爷有请, 郡主莫要耽搁。”魏川对洛嘉向来不冷不热。
洛嘉的心脏提了提, 藏于大氅下的手臂微微抱紧,表面却四平八稳,窥不出一点儿多余神色。
她给虞焕之等人安排好了住处, 踩着木阶梯缓缓踏上楼。
驿馆里隐隐透着铁锈味儿,不知是铁钉器具年久生锈,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正浑浑噩噩想着这些,洛嘉转角, 忽而看向正对着楼梯的屋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那儿……似乎站了个人,而且透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缝隙,正能看见刚刚楼下发生的一切。
洛嘉又想起刚刚驿丞说,这几间屋住的是内眷们,怕是娘子家听到动静,悄然观探也也合理。
没再多想,洛嘉犹豫许久,敲门进了秦恒的屋。
在进屋之前,洛嘉就想好了说辞,故而刚刚坐下,她便开口:“兄长未得授命私自调兵,此举不妥。”
而秦恒亦不与她打太极,解下大氅后,在女子佯装镇定的目光中缓缓转过身,目色漠然:“洛嘉,不要明知故问,”
他这是要领命调兵吗?
“我就是在拥兵自立。”
洛嘉脑袋里轰隆一声。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一年前打探到的关于晋王府的秘辛,打探到老少两代晋王暗地里所做的那些事。
从看到那些兵马聚集,她心中便这么猜测了,可她没想过秦恒对自己竟如此不遮掩:
“兄长难道就不怕我通风报信吗?”
秦恒抬眸:“向谁告?”
洛嘉张口已然要叫出圣人二字,可话到嘴边突然一顿:“圣人知道……”
秦恒蛰伏半年,定然并非完全安静,建隆帝全都心知肚明,甚至早早就在等待这一切开启,然后顺势应对!
这二人一直在进行无声的博弈,而自己被遣来劝说,不过是被算计进了这桩博弈里……
秦恒卸去护腕,眼中神色冰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一日是晋王府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圣人信赖。”
洛嘉喉头哽了哽,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蓦然反问:“那兄长表面接受我的劝说,给我台阶,不也只是顺着圣人的意思,光明正大出京调兵吗?”
她要如何相信,所有人都在设计她,在利用她,而秦恒就是良善之辈呢?
秦恒居高临下朝她看过来:“可本王不会杀你。”
但若是留在京中,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洛嘉很快领会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建隆帝根本对她没有怀过好心。
然而她却没有多少惊怒,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和怅然,嗤笑这些人不过都是一样的冷酷无情罢了。
她本就好奇,李相思那般不聪明的人,怎会突然知道那么多关于秦恒的事,还来告诉自己——
如果这些都是建隆帝暗中指引的,如同他引自己一步步查出贺云铮身世一般,按照李相思的脾性,是必然会中招的。
李相思没有好心,只想看着自己痛不欲生,而建隆帝则是要自己痛不欲生后拉着秦恒一道下地狱!
哪有什么准她与贺云铮之事……不过都是建隆帝的缓兵之计,让她饮鸩止渴逐渐麻痹。
她若接了这茬,等待的便是王师平叛,她与秦恒一起被诛,若她提前戳穿,在京中便就会得个不得好死。
哪怕她从未信过自己还能有多好的未来,也远没想到旁人还希望自己落到更惨败的处境,没想到他们会直接一步到位,借着一桩从未料及的小事,想彻底抹杀自己。
秦恒一步一步走到洛嘉身旁,一只手缓缓撑住桌案,另一只手忽而攥住了洛嘉的手臂。
“兄长!”
洛嘉面色倏然发白。
然而秦恒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曾被洛嘉刺过的伤口处:
“只要你是晋王府的人,本王便不会杀你。”
洛嘉面色苍白怒极反笑:“……所以我该感恩戴德?”
“你不该吗?”秦恒目光幽深,“你这些年来所作所为,若非本王既往不咎,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