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阁老本已没空再多管这几人了,不料,却是一贯克制凭何的郑雪澄突然僵愣在一旁:
“二郎?”
“二郎怎了?”郑阁老恍若未察,视线还朝着建隆帝那头,留心今日诸事会令这位圣人作何选择。
郑雪澄突然拔腿便朝营地外的方向走去。
满身血汗的贺云铮看他走来,许是一身力气终于使得差不多,膝盖一软,近似跪跌在脏污的泥地上。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稳稳将郑叔蘅托着,直等到郑雪澄同样跪跌在他面前。
“二郎?”
郑雪澄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声音轻而又颤。
从后面被虞焕之搀扶进来的洛嘉却一下就听出,这人实则已经六神无主了。
贺云铮喉咙已然哽住。
郑阁老许久没听到郑雪澄的回答,身周安静不少,终于发觉些许不妥。
他扭过头,只见贺云铮近乎麻木地蹲跪在地上,怀中托的,是比刚刚被送来的赵琦看起来更虚弱的郑叔蘅。
“阁老,仔细些!”
身侧忽而有人低声惊呼了一声,郑阁老猛回神才恍觉,刚刚那一瞬间他竟险些无知无觉栽倒下去。
他颤抖着抽回手臂,竭尽全力平静地拱了拱手,一步一步朝那头走去。
只是雨后的春夜到底湿滑,他连着踉跄了好几步才能走到贺云铮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郑阁老几欲失声,只剩嘶哑的气音来质问,“二郎?”
郑雪澄连忙起身扶稳郑阁老,却察觉对方猛得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攥破他袖口的布料。
众人无一人能回答他的质问,郑阁老倚在郑雪澄身旁,怔怔看向贺云铮。
洛嘉看着沉默不语的贺云铮,心中焦急,不得不主动上前,将先前之事全部说出来。
她边说边观察贺云铮的反应,特别是在她隐瞒了自己因为犹豫而耽搁的那半柱香时,生怕贺云铮这犟种会忽然醒悟,直接戳穿她。
她慌乱不安,且心知肚明,或许就差这半柱香,郑叔蘅就不会出事了……
可她又怎会提前知晓呢,她在那样的情况下稍作犹豫只是人之常情,怎就能怪她呢!?
但也不知该说幸好,还是令她越发窒息闷涩,直到她说完,贺云铮都宛若哑了一般,没出一声反驳,许是他还没从悲痛中回过神,没有戳穿她,却也没维护她。
这一夜,从大雨到雨停,营地中都没有哪一刻如此刻安静。
另一头本还在为赵琦的事动怒的禁军们亦全然惊呆,赵琦还只能说是重伤,可郑家二郎,眼看却是确确实实的……
太后当机立断,声音激动颤抖:“反了天了,今夜你们这些禁军真是反了天了!竟让朝廷命官命丧当场!晋王——”
她眼见秦恒盯着赵琦被太医带入营帐,生怕他此刻又脑子不清醒,做出什么不利于现况的举动,正要强行命令晋王拿兵捉人。
虞焕之神色一凛,低促叫了声郡主。
今夜发生这么多事,再不抓紧,她原本的计划可就都完了!
洛嘉深知虞焕之的意思,可她望着郑家众人还有贺云铮,心中忽而难抑地涌起一股滞涩的念头——
真是老天爷迫使她当个机关算尽的理智人,要她在这种时候都不能松懈。
贺云铮若有所感,麻木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就在洛嘉刚要开口时,忽而营地的另一头门外闯进一伙人,打断了她的发难。
其实众人原本觉得,今夜再发生什么离谱之事也不显得离谱了,但贺云铮与洛嘉一道朝闯进来的人之后,却同时心中一悚——
多日不见的柳元魁与好几名贡士一道,押着个人跪在圣前,义正言辞道他们在京中勘破了一桩旧日大案!
巧是巧在,京中近来恰好有人在查证此事,这伙人害怕波及,打算先下手为强,故而设计了在春猎场上害人性命!
区区几个小贡士的话,本不足引以为惧,奈何太后一眼看到对方,竟与起初得知那群江南客商中还有漏网之鱼一样惊恐愕然:
“胡言乱语!圣人面前岂容尔等指鹿为马?”
而洛嘉与虞焕之同样面色铁青——无他,柳元魁他们押着的,竟就是洛嘉今日给自己准备好的退路,是通过长公主那条线,找到的可以揭发太后之人!
这不是指鹿为马……是有人截了她的胡!
是谁?
总不可能是柳元魁他自己吧?
洛嘉猛然怒视虞焕之,几乎不用言语就能表达出她的怒火:他们的人怎就到了这帮子柔弱书生手中了!
虞焕之也哑口无言,只能低声咬牙,请求晚些时候容他慢慢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