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白日虽然天气极好, 但不知怎得, 到了傍晚竟隐有乌云压城之相, 不知有多少人在心底埋汰钦天监这群吃空饷的, 竟连日头都能预测错。
听着外头渐渐复起的动静, 端庄了一整日的赵琦终于撑不住, 起身去往秦恒那里。
秦恒如今伤势好了大半, 但到底是曾可见骨的重伤, 而且拖了许久伤及根本, 如今春狩, 他到场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绝不会亲自下场的。
赵琦也是特意挑了秦恒外出休息大半日, 想必心情颇好的时候才去的。
她笔直站在对方身前,对着这个成婚数载的男子, 恭敬却再无爱意与维护地告知, 今日样子已做周全了, 她打算启程回府。
屏退了所有侍从, 秦恒坐在桌案后方, 只单单回了四个字:
“不要胡闹。”
他的声音冷淡,早些年,赵琦还可以当做此人性格如此, 但如今得知了诸多内情,若非她顾全家族安危, 早恨不得与他撕破脸指脸怒骂起来!
赵琦忍住心中波澜,闻言笑笑:“营帐简陋, 若臣妾留宿,势必要同王爷同住,恐怕不妥吧?”
秦恒的视线从案上信笺图纸上缓缓抬起,落在赵琦脸上。
半晌,他古井无波回道:“并无不妥。”
赵琦身影微不可察地晃动一下,手掌紧紧握在衣袖中。
她深吸口气,努力作出宽宏淡漠的模样:“臣妾不比王爷心胸宽达,臣妾早些时日已同您提起过和离,今日能一道出席已是勉强,自是无法与您同床共枕了。”
一年多不曾同房,况且又知道了秦恒的私心,赵琦如何能忍?
她也不再在意秦恒是否会不悦,反正他们二人如今这般拉扯已有几个月,她请求和离秦恒总是视而不见,那今日她也不伺候了!
秦恒眼神赫然一厉:“赵琦!”
营帐内的空气都宛若凝滞了。
赵琦额角一跳,心底终归生出几分惧意。
可她望着对面沉沉坐在阴暗与烛火间隙中的男人,望着那张对自己没有一丝情意的面孔,默默将这份惧意给按了了下去。
她选在今日来重提此事,不正是看准了秦恒不会在这种场合,为了她大动干戈么?
端持了这些年也未曾改变过什么,索性学一回洛嘉,破罐破摔便是!
于是赵琦不再畏惧,直直回望向秦恒,目光坦荡:“臣妾在!”
秦恒眉头压低,褐色眼瞳在昏暗处像浓稠的树脂缓缓流淌,一瞬不瞬凝着视线中唯一的赵琦:
“齐国公与赵指挥使今日可都在场。”
“所以臣妾也不想在今日将事情闹大,”赵琦目光平稳,“况且臣妾回府,给王爷亦留一分清净,不好吗?”
话已至此,几乎是明摆着告诉对方,她已完全清楚,秦恒对她无意了。
以往谈及和离,她从未提到这一层,也是顾全了彼此最后的压面。
可时至今日,秦恒不与她正面交谈,甚至还在用她的祖父父亲桎梏她,拿捏她,她才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悲哀愤慨,如此直白又貌若轻飘地回赠给对方——
我都不计较您那未曾启口的诸多心思了。
秦恒如同被窥探到心事,眼神已然森冷下来,然还未开口,营长外亲卫魏川的声音匆匆传来——“王爷!”
二人间的凝滞瞬息被打破,也幸而被打破。
赵琦提拽着的心思悄然松懈一瞬,她看向沉沉凝着自己的秦恒,强行镇定着行了个礼:“王爷有事先忙,臣妾便回去收拾行囊了。”
前头话已说了那么多,今日若她不能回府,那往后她想继续争取合理,亦是难于登天。
赵琦走出营帐之后,才如同水中捞出一般,察觉自己汗湿了满背。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深吸了口气,匆匆折身往自己先前落脚的小营帐中走去,吩咐丫鬟们收拾物件。
她要在雨前离开。
而事与愿违,春雨虽不大,但来得急促,隐隐伴随着远处的清霜紫电,似乎就要往这头袭来。
因为下雨的关系,今日天暗得比往日都早得多。
等到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带着几个亲近的丫鬟们一道走出营帐时,却恰好在漆黑暴雨中瞧见了一列一闪而过的黑影——
“你们是何人!”
赵琦怒喝出声,然而喝完刚要扭身指派人去捉拿这群明显身份诡谲的黑衣人,才惊觉营帐外本该蹲守的侍卫与禁军们竟不见踪影!
难不成已被处理了!?
赵琦还没理清这层关系,抬眸便眼看那群人发现了自己,却不知为何似乎陷入犹豫,一时间竟没直接过来对付她。
赵琦心中发紧,当即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扯开披风便冲出了这一片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