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焕之抿了抿唇,没好反驳。
血不血缘的其实真没太重要,哪怕是完全的陌生人,以家人身份共处十多年,也是有感情的——
反之以常人眼光,郡主今日不分青红皂白降下重罪,恐怕才最让人寒心。
但郡主的笑声明显已经不对劲,虞焕之心知这话绝不能在此时说出来,除非他不要命。
他只能尽力劝勉:“郡主稍安,反正贺云铮如今刚受过罚,院中不好替他请太医医治,都是外头的大夫,在不在咱们这儿也无甚区别……”
“区别大了去!”
洛嘉唾口怒斥。
恰逢刘召面色沉凝地拜进阁中:“郡主,查明了,上午时王爷的人确实与贺云铮一道进了酒楼,落座在他们隔壁。”
虞焕之讶然:“王爷的人……?”
“想必是今日郑家二郎恰好也在那间屋里,故而那些人才没出手,随即相思娘子又赶到大闹了酒楼,他们更加不好露面,才会在贺云铮被擒来时,一并回到王爷的随行队伍中。”刘召深深叹了口气。
洛嘉面若覆霜般看着他:“现在你知道,留在外头有何区别了吗?”
“那就是在等死。”
虞焕之哑口莫辩,他哪里会知晓今日之事里还藏了这么多猫腻!
“属下立刻去将人接回来!”
洛嘉抵紧额角:“够了。”
一而再再而三,是嫌今日的戏作得太好,特意去到秦恒面前再显露她实则压根放不下一个小马奴?
虞焕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喉头滚动几番,为难问:“那,那就不管了?”
刘召将人往旁边狠狠拽了一把,可自己亦欲言又止地看向沉默的洛嘉。
人心都是肉长的,贺云铮对郡主是何态度,郡主对那小马奴又是何种反应,他自认为是清楚的——
可如今局势严峻呐。
前有大理王子这趟前来目的不明确,后有郡主想彻底摆脱了王爷的管辖桎梏。
若真要因为贺云铮被打破,这其中得失谁能负责呢?
屋中陷入沉寂,一如午时的临江楼门前,贺云铮满眼无措,却咬牙信赖看着她的时候。
洛嘉缓缓放下手,从施刑时便平稳着的呼吸,终于在此刻被点乱了节奏,顿挫急促。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给贺云铮仓促喂药的雪夜,那之后近似逃避般再不愿回想当时的心情,想忘掉那个为区区一个奴仆殚精竭虑的自己,却在此刻全然被翻出了脑海。
真要看着贺云铮死么?
这个质问在心中出现的一瞬,洛嘉终于回忆起了那碗药有多苦涩,舌根死死抵紧了上颚!
再不愿承认,洛嘉也不得不承认——她不愿眼睁睁看着贺云铮死!
下令的那一刻,她心中想的是权宜之计,是顾全大局,是让贺云铮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的。
就像从前那些年,她一直劝慰自己挨过去、忍过去。
可如今看来,何曾过去?
凌驾于自己的上位者,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忍让而罢休,所以她才要为自己谋生路、谋出路!
现如今,她若想着让贺云铮再避让容忍,又何曾不是对自己的委屈!?
她可以让他的人按律例受一次刑,可绝不能让旁人觉得,还能随意要他的命!
洛嘉深吸口气,撑额的手狠狠放下:“王爷如今何在?”
刘召面色一凛,低声道:“应是正在宫中与圣人商议政事。”
好极!
“郑雪澄呢?”洛嘉眉眼如钩。
刘召一顿,思忖半晌:“今日休沐,按照郑侍郎的习惯,应是会在外头的书斋……嗯,再过一两个时辰大约就会回府了。”
洛嘉点点头,提起厚重的氅衣,飒然站起身看向虞焕之:“带上人与我一道出府。”
虞焕之一愣:“郡主要去何处?”
洛嘉敛眸:“我的人既都受过了罚,自然便该去源头讨要说法了。”
贺云铮是侍卫,被扯进李相思和郑叔蘅的事中,有理也是无理,故而这顿罚说破天也受得——
可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她洛嘉的人为成全李相思这份体面,乖乖受了罚,但事由终归是李相思闹起来的,故而以洛嘉的性子,去闹他个天翻地覆也闹得!
她无法计较太后与秦恒,她如今还没有这个实力,可她难道就要一直这么忍气吞声么!?
是日小寒,柳元魁一边在京中租赁的宅院里请了大夫来,一边心惊胆战听家仆哆哆嗦嗦前来汇报——
“不得了了郎君!您要不还是屋里那位郎君送回去吧!郡主、郡主为了他都将长公主府冲了!”
屋里的柳纤与瑛瑛闻言一道惊悚,柳纤大步跑出院子:“郡主冲长公主府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