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没有配备丫鬟,人手自然而然要从崔长珂家宅中调来。
洛嘉不以为意,既然已经公开了身份,她便受得住这份伺候,不仅受得住,崔长珂与知州还得谨慎着防止怠慢——
光是个进门伺候的丫鬟,便要经过侍卫们三四重检查,利器、粉末、哪怕连头上安的簪子都给卸下。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服侍完洛嘉洗澡,直到给她通发时,才稍微舒下口气,悄然看了眼屋外站得密密麻麻的侍卫。
洛嘉从铜镜里看了眼,轻声问:“我很可怕吗?”
“不!没!没有!郡主国色天香,一点儿都不可怕!”小丫头赶忙解释,
“奴婢是、是觉得外头的侍卫好多,好凶……”
说完,她略显局促地看向洛嘉,发现对方正静静凝视着镜中的她。
浴后的郡主穿着柔软干净的新里衣,湿漉漉的黑发略微沾湿肩颈,雪白的布料便透出她如玉般的肌色。
唇红齿白美艳不可方物,出浴后明明未染黛脂,却不输她见过的任何浓妆艳抹的美人,小丫鬟觉得自己没说一点儿违心之言!
洛嘉却淡淡收回视线,直接对镜凝望自己:“他们是保护我的人,只要你没藏二心,便不必怕。”
小丫头急忙道:“奴婢自然不敢!县令遣奴婢来服侍郡主,是奴婢三生有幸!”
洛嘉忽而笑了下:“我话还没说完呢。”
小丫鬟立即噤声。
“你若存了二心……更不用怕,他们下手很快,眼一睁一闭你连明早的太阳都不会看到,一点儿知觉都不会有的。”
洛嘉轻声笃定。
虞焕之听着屋里的梳齿被吓落地,叹息着仰头望夜空,心想郡主这性子真是越发扭曲了——
他也越发不敢和郡主汇报,自己可能和贺云铮说漏嘴了。
但这也不是他想瞒就瞒得住的,当贺云铮低头回来的时候,虞焕之心里咯噔。
完了完了完了,郡主醒后没提,他也特意没派人出去找贺云铮,就是为了让他在外面多晃悠一会儿散散心,平复好心情!
但看对方脸色,他的算盘落空了。
贺云铮压着眉走回主屋前。
虞焕之努力装作无事,却在对方看过来之后,直觉脊背生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忌惮个毛头小子,或许是这小子有股不显山露水的狠劲儿,每到关键时候总会让人狠狠脱一层皮。
洛嘉自然也通过大敞的窗户瞧见了贺云铮。
她若有所思地咂摸了会儿对方神色——
如此镇定甚至有几分冷漠。
难不成是清晨在马车里的事,让他事后发省,羞愧难当,才故作这副模样?
笑话!
她还没惩处他,他倒先自己缩起来了?
恰逢小丫鬟经过刚刚一吓,已然丢了主心骨,对着她又赞又夸奉承不已:
“郡主明明、明明是天大的好人,主持了剿匪这么大的事,还救了那么多人,我们汾州的百姓只会爱戴您的!”
凤目流转,盯上少年人似乎略显僵硬的脊背。
隔着短短一扇窗沿,洛嘉轻轻勾起唇角,若有所指道:“我哪是什么好人,我不过是……宠个没皮没脸的小白眼狼罢了。”
那道挺拔的背影肉眼难察的颤了颤,被檐下的灯烛投映进屋内的影子晃得明显。
洛嘉眼中玩味加深。
小丫鬟不明所以,却趁着这机会小声疑问:“那郡主可要再好好安排那些被救回来的人?听说都不是咱们本地的呢。”
洛嘉盯着那颤抖越发明显的影子,知晓贺云铮这傻小子必然希望妥善安置好这些人,便浑不在意地轻轻托腮,勾起唇角:
“他若求我,也行啊。”
*
贺云铮主动代替侍卫们将小丫头送走——来时什么都不能带,走时自然也什么都不能带去,郡主的人得检视完全了。
洛嘉默然坐在妆奁前,眼中终于浮出不耐。
她到现在没有发落他,便是要他这样卖力当差回报的?
虞焕之便知,这事儿再瞒,怕是整个院子都得承受郡主的怒火了。
于是他终于咬咬牙,硬着头皮敲门进屋:“郡主……属下有事汇报。”
洛嘉抬眸。
一炷香后,月冷如霜,乌发尚湿的洛嘉垂眸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侍卫统领。
虞焕之咬紧牙:“属下有罪,请郡主责罚!”
洛嘉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准确来说,她不知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清晨在马车里,她字字诛心地责难贺云铮,因为她站在了清白的制高点上,他若怀疑她,便是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