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南的愤怒、失望,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白桦都看在了眼里。
从前沈淮南善用扑克脸,今日却难得以真面目示人,将真实的情绪全部写在了脸上,显然是已经到了情绪无法自控的程度。
“今日殿下如此动怒,可是另有隐情?”白桦问道。
张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什么人情冷暖没有见到过。今日之前,张公公便已经猜出了太子对白桦的几分情意,只是今日才发觉,倒是低估了白桦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饶是心知肚明,张公公也不敢将心里的猜测漏出去一个字。
自古宫中主仆一心,都长着同一条舌头。既然太子殿下想要瞒着白桦,那么断没有奴才走漏出去风声的道理。
因此,张公公守口如瓶道:“这个杂家就不知道了。”
白桦知道张公公已经说了他能够说的全部,其他没法说的,再追问也没有意义。倒不如人前讨个好,不做让人为难的事情。
“谢过公公好意了。”白桦笑道:“小厨房中正炖着羊汤呢,公公可要过来喝上一碗?”
若是从前,张公公去或者不去全看心情,取决于肚里是否饥饿。虽说是宫里不敢苛待张公公这种大太监,但是宫中奴才们的伙食,照着太子小厨房的美食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张公公自从跟白桦关系向好以来,没少去小厨房中打牙祭。白桦每次也从不吝啬,热情款待张公公。
只是眼下,情况却不同了。
太子殿下方才含蓄地向白桦表明了情意,虽然后者浑然不觉。如今要是张公公与白桦相处久了,那么等会回去时,太子殿下怕是要疑心张公公多说了什么。
不得不避嫌。
张公公笑道:“杂家哪有那个福气,还要去当差呢。”
“春桃,送张公公一程。”白桦吩咐道。
自从上次春桃出了送错菜的差池,饶是白桦没有再追责,春桃也不敢再去殿前侍奉了。每次白桦去太子殿里服侍用膳时,春桃就乖乖地留在小厨房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差事。
“公公,这边请。”春桃在一旁引路道。
虽然这深宫之中,没有哪一条路是张公公这个当了多年差的老太监所不熟悉的,张公公是不可能走错路的。但白桦吩咐春桃为张公公引路,那便是给足了张公公面子,借此表现出对张公公的重视,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寝殿中,张公公从小厨房处回来。
张公公是人情世故的高手,看出今日太子心情不佳,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但终究防不住沈淮南主动开口。
“这世间,人人都羡慕我位高权重,仿佛从一出生开始,就含了金汤匙,命与别人不同。”沈淮南说这话时,眼里却没有半分炫耀,而是无波无澜,如同深海一般深邃。
“可是,我手里的东西,何曾属于过我呢?”
作为一朝储君,沈淮南向来不在人前展露任何情绪。作为未来君主,他不能拥有常人的七情六欲。因为忍的是情绪,防的却是是非。
可是,皇位也是,手足也是,他的皇位从未真的属于过他,他的手足从未真的爱戴过他。
因为皇位,他从前被其他皇子诱骗,灌下了过量的五石散。虽是太医院妙手回春,但他却落下了终生的病根,食欲一直不比常人,身体也日渐病弱。
好不容易有个可心的人,好不容易有个精通厨艺、善解人意的厨娘,被上天送到了他的面前,却原来也不是他的。
方才密探来报,告知沈淮南,白桦与楚慕之间在白毛村的那段过往。听过之后,沈淮南心中了然,自知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切,都是一场虚妄罢了。
他难得悸动的心跳,最终被他强行抚平。
沈淮南再抬头时,眼角划下一行泪痕,却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又成了平日里那个没有任何情绪,长了一张扑克脸的太子,与往日里没有任何不同。
等到春桃送完张公公回来,白桦和春桃两人,一人盛了一碗泉水全羊汤。
今日送来的整只的鲜羊肉,除去给太子做菜的部分,剩下也还有许多,浪费了多少可惜。于是,白桦便将羊肉和羊杂取下一些来,用泉水炖了一锅泉水全羊汤。
羊肉滋补,羊杂味美,用小火煨足了时辰,直炖得汤鲜味美,让羊肉和羊杂的精华全都进了汤里。每一口羊汤都入口即化,带着泉水微微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