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多少有些嘲讽般的感慨——他虽然不喜欢那个洛云升,但对对方的品性还是高看一截,若是他没饮下过“神药”的话。
洛云升也低叹口气,他也没想到原主那样光风霁月的人会服用这种明显有问题的药,但想想原魏晋时期寒食散也权贵中蔚然成风,又不觉多奇怪了。
只是苦了他来吞这苦果。
洛云升点了点请帖:“说说见山雅集。”
“见山雅集起于三年前,由河东名士云岚君所倡。”
洛云升翻开拜帖,见主人落款确是“云岚”,又问:“那这云岚君是?”
“要说这云岚君便要先说河东柳氏。”容渊一顿,洛云升撑着下颚手肘搭在膝上,听得认真,“河东柳氏是闻名天下的大族,历经三朝,繁盛五百余年,他们家的历史比盛朝都要长久。”
“细数一番,朝中九成九的官职柳家人都坐过,如今撑着柳家的是礼部尚书柳彦,但名声最盛的还是柳云岚。”
“此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十八岁时殿试第一点为状元,身后又有柳家这棵大树可以依靠,只要柳家不造反,宰辅这高位便是他囊中之物。”
“但此人与常不同,入朝三月便辞了官,与各地名士云游天下,吟诗作对,论道谈玄,年至三十才重返盛京,归来的第二个月便办了见山雅集。”
“如今三年过去见山雅集名声更盛,受邀的举子几乎个个金榜题名,这拜帖比黄金美玉还要珍贵。 ”
洛云升看了看手中这厚厚的三封拜帖,暗自咋舌,这位云岚君对原主映象得好到什么程度才会连着下了三封帖子,求着他去?
只可惜,是没安好心。
犯错的人固然是没守住自己的本心,但引诱的人也罪大恶极。
转瞬他=,洛云升又忽地想到,“科举由礼部负责举办,柳彦是礼部尚书,柳云岚办见山雅集……柳氏对天下举子的知遇之恩如此大,再过一段时日天下文人岂不要被他们尽数收入囊中?”
容渊神色明暗变幻,半晌才道:“没错,行卷之风大盛见山雅集功不可没,如今天下文人皆想入见山,但‘洛云升’本不是其中之一。”
“至少在传出与我成婚的风声之前,他已走了都察院御史的路子,但凡科考必中进士。”
“柳云岚根本没有拉拢他的必要。”
“再者,洛云升曾有文章,通篇都在批判行卷之风扰乱科考纲纪,认为行卷是为世家子弟开的通天路,于天下举子不公。”
洛云升一时愣住,“他自己不也是走的御史后门?”
容渊笑笑,“那还是很不一样的。御史大夫多言官,言官最重名誉,只有自己名声好才能抓谁骂谁叫人无法反驳,因此挑选自己人的时候格外严格。”
“他们倒真能做到以学识取士,说洛云升走了御史大夫的门路,是说他才学高,心气正,能凭才学榜上有名。”
“怕不止如此吧?”洛云升很快看出其中的门道:“要脸的言官放出这样的风声,恐也是怕有才华的士子被行卷之人挤掉,自己这方后继无人,否则直接科考便是,还走什么‘门路’,造什么名声?”
“是这个道理。”容渊手中蒲扇划出阵阵微风拂过洛云升脸侧脖颈,洛云升不由喟叹:“也是一种平衡。”
“但柳云岚还是送了帖,原主终究也还是去了。”洛云升若有所思,“因为他要嫁入王府所以御史台放弃了他,他只有另寻出路?”
“嫁入王府便不可能再在仕途上有所建树,说出路未免可笑。”
容渊这话没错,但洛云升却听得心中一阵烦躁,冷下颜色,言语间讽刺连连:“为人妻还不如做街边野狗,起码饭食还是自己争来的,牙齿尖利些说不准还能占几条街混个霸王。”
“……”
知道说错了话,容渊扇子扇得更卖力了,又说:“所以柳云岚这个节骨眼上递帖子很是蹊跷。”
“是啊,都成你的金屋藏娇的美妻了他还连递三封帖子……”洛云升冷笑,容渊与之对视一眼,心觉果然想到一块儿去了,“便是担心我如今这副样子被你这性情喜怒无常的王爷发现吧。”
“又或者……”洛云升沉声道:“是发现你对‘洛云升’有几丝兴趣,想通过药物控制‘洛云升’进而影响你。”
“……也是条不错的路子。”
想到这里,洛云升不由吐出口浊气——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无论哪个时代都险恶到令人作呕。
“那‘神药’呢?”比起那些鬼知道是什么的阴谋诡计,洛云升更关心那迷人心智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