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对胡品之的厌恶又添了几分。胡婉娘骄纵任性、自视甚高,这回狠狠摔了跟头,本就下不来台,耍小性子也不过是想让胡品之来哄哄她,只要给个台阶她也就顺势应下了。
只可惜,胡品之丝毫未将自己妹妹的心事放在眼里,满心都是胡婉娘误了自己的谋划。好一个亲哥哥,到最后,竟还不如程荀这个半道冒出来的丫鬟。
就这样,胡婉娘找了个托词,避在院里不见人,早早地睡下了。玉扇在屋中值夜,程荀总算找到空闲,躲在庭院一角,安静等待着晏决明。
不多时,一颗小石子从小院西墙外落了进来。程荀放轻呼吸,轻巧地走出院子。果不其然,天宝站在朦胧树影之中,有些迟疑地朝她招手。
等她走到月光下,天宝才看清她的装束。她今夜特意换了件深色的短打,夜色昏暗,加之她本就高瘦,乍一看与行走在府中的小厮也没什么区别。
天宝小跑上前,略带夸张地感叹,“还是小姐您思虑周全!”
程荀有些不习惯天宝明里暗里捧着自己的态度,含混地点点头,忙叫他带路。
兰芷苑并不似普通园林,没有多少人工雕琢的痕迹,反倒巧借自然之景,亭台楼阁依山傍水而建。苑中并未放置过多光源,只在人行走之处放了几盏灯笼,过路之处幽暗异常。
这朦胧的环境给予了程荀不小的安全感,两人走在曲折蜿蜒的石子路上,姿态自然。周遭草木蓬勃葳蕤,正好遮掩住二人的行迹。
一直快走到兰芷苑正门口,天宝才停下。程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晏决明、孟绍文、胡品之就站在正门前交谈。门上高高悬挂着灯笼,三人站在暗淡的影子里,只能依稀靠身形辨认是谁。
三人寒暄一番,胡品之晃晃悠悠朝程荀的方向走来。她低下头,将自己藏进黑暗中,努力屏住呼吸。
胡品之越走越近,一股浓重的酒气袭面而来。程荀的心跳逐渐加快,低垂的眼眸望着地面上那逐渐靠近的影子。
一步,两步,三步。
胡品之没有察觉到异常,就这么越过了她。
程荀握紧的手缓缓松开。远处,晏决明站在光下,长身玉立,静静地看着她的方向。
直到走到晏决明跟前,她才看清他的神色。他站在煜煜灯火中,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眼里泛着清亮的水光。
云翳轻移,月光穿云而下,洒在那双眸子里,一时间,好似星河倒转。
而那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
“砰”的一声,她紧绷的心好似挣脱了某种桎梏,轻盈地在胸腔中跳动。
“你来了?”他声音轻柔。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孟绍文突然将脸凑过来,带着几分醉意,磕磕巴巴问:“这、这是谁啊?”
晏决明将他扯到身边,驾轻就熟地从腰间扯下一个做工精巧的小银球,塞进他手里,“不关你事。没事就把这个给解开。”
孟绍文呆呆地“哦”了一声,低头研究去了。
今夜席上,胡品之一个劲儿地劝酒,晏决明也有心将他灌醉,三人就这么喝了起来。最后,胡品之确实醉了,他旁敲侧击地问话,没想到这厮却漫天漫地说起荤话,什么青楼的娘子、府里的丫鬟、街边的少妇,乱七八糟混说一通。
晏决明本就厌烦,又听他语气暧昧地提起府中丫鬟的红唇皓腕,更是怒不可遏。他勉强忍耐着,到最后面上几乎蒙了层寒冰,干脆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可胡品之犹嫌不过瘾,还想让兰芷苑的管事叫来歌姬,拉着晏决明不让走。
晏决明拿出此生全部的耐心,强忍着没把拳头往那张脸上挥,把孟绍文拉出来当挡箭牌,连声道要将他送回书院,这才堪堪脱身。
直到看到程荀过来,他满腔的火才浇熄。
今夜的她穿着一身暗色,却愈发显得面白如雪、眉目清浅。她将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一张脸素面朝天,直直望着他的时候,是说不出的飒爽和英气。
晏决明见到她,心情就开阔舒朗起来,含笑道:“先将表弟送回书院,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他们没有走来时那条布满石阶的路,而是找了条通往书院的近路。苑中每日所需的食材也多从这条路运上来,坡度稍缓,沙土地上有车轮碾过的痕迹。
天宝走在前,搀扶着醉得不行的孟绍文。晏决明和程荀落了几步,并排走在后。晏决明虽也喝得多,但这些年来,酒量早已在京中练出来了,故而只是有些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