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胡婉娘拉到一旁,小声说:“婉娘,你可记得曾经那位崔夫人家的儿子孟绍文?”
胡婉娘想了想,点点头,“是当初我们在兖州明泉寺遇见的崔夫人么?我记得。”她早忘了这孟绍文长什么样,只扒着胡品之的袖子急切道,“哥哥,你今日与世子哥哥聊得如何?他可说什么了?”
程荀站在胡婉娘身后,微微挪动了两步,仔细听着。
“你先听我说。”胡品之脸上浮起几分笑意,“我今日才知道,当初那位崔夫人是世子爷的亲姨母。”
程荀一怔,想起五年前在明泉寺的那几日。彼时,在神佛肃穆庄严的注视下,她大逆不道地说着自己“不信神佛”。那位和善的夫人并未出言教训她的无礼,反而给了她一个温暖、安抚的怀抱。
那个拥抱的温度,她至今都记得。
她又想起崔夫人那双让她恍神许多次的眼睛。霎时间,恍然大悟。
原来崔夫人是晏决明的姨母。
原来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
还不待她厘清心中那五味杂陈的情绪,胡品之又开口道,“如今崔夫人的长子、世子爷的表弟,孟绍文,就在扬州的鉴明书院读书。今日,我与世子说了我们此前相识的由来,世子也连声感谢我们当初的义举呢。”
胡婉娘的脸上浮起一层娇羞的薄红,她嚅嗫道,“那你,那你有没有说我当时也在……”
“我自然说了。”胡品之笑得得意,“这不,世子爷也才得知孟绍文来扬州了。他邀我两日后与他一同去书院看望孟绍文,我想着,到时候你就跟我一同去。”
闻言,程荀一挑眉。看来,胡品之是铁了心要把胡婉娘推到晏决明面前。
胡婉娘激动地捏紧了手帕,想起什么,又面带犹豫,“可母亲不让我出门,我怎么出去呢?”
“放心,我自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去。你都被关了这么久了,我便说要带你去湖山散心、赏景,母亲心疼你,定会同意的。到时候,我们还能在那住几日。”胡品之拍拍她的肩。
鉴明书院就坐落在扬州城几十里外的湖山上。湖山风景秀美、山光水色很是怡人,是文人骚客常游之地。
胡品之望着喜不自胜的胡婉娘,笑得满意,“别的你都不必想,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好。有哥哥在,世子爷铁定能看见你的好!”
胡婉娘羞怯地低下头。
程荀余光瞥见胡品之暧昧的神情,心中不由作呕。
对着自己亲生妹妹,都能说出此等放浪出格的话,哪还有什么世家公子的教养?他那副把胡婉娘放在秤上、待价而沽的模样,和那花柳之地蝇营狗苟的龟公,又有什么区别?
胡品之施施然走了,胡婉娘连忙跑到衣橱前,指使小丫鬟们为她找衣服。
程荀站在一旁,望着她穿梭在那霓裳彩衣之间,手眼不停地比划着,恨不得世上最美丽的衣衫都穿在身上。
她好似终于掉进了那期盼已久的美梦里,满心满眼只有欢喜。她一面问着程荀“这件好看么?”,一面念念有词“还好有兄长帮我”。
程荀心中不无讥讽地想,婉娘啊婉娘,胡品之今日能将你卖给晏决明,日后有了个更好的人选,你又安知他不会再卖你一次呢?
此刻的你,与那被喂肥了、就要被拖去宰杀的猪崽又有何不同呢?
可程荀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含笑望着她,像是赞美这世上最出尘的仙子那般,真切地惊叹。
“姑娘,您穿哪一件都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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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胡婉娘登上了她心心念念湖山之行。天刚亮,马车就悠悠驶出胡府。胡品之骑着马走在车旁,她和玉扇随车伺候着。与神采奕奕的胡婉娘不同,玉扇靠着车厢,半眯眼睛,昏昏欲睡。
因为胡婉娘的心血来潮,她熬了整整两天两夜,只为将一匹今年新上的江南丝绢制成衣裙。那丝绢用数种色彩的丝线织成,轻薄柔韧,在光下仿若流动的霓虹,华美异常。
这种样式的衣裙,只有放量大、缝上诸多缎带才能显出其优势,风一吹,有如仙女般飘逸。玉扇也确实应胡婉娘的要求,做出了飘飘欲仙的样子。
可后果是衣衫极其繁复,衣摆几乎拖在地上,就连坐在马车之中,都要时刻小心,不让散落的缎带被车厢勾住。
程荀从未去过湖山,不过想来这一路也是往山间走。她心中不解,难道胡婉娘就完全没料想过,她穿这件衣裙要怎么走山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