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将她在此处抓个正着,晏决明一颗心终于落定。
晏决明肃然的目光下,程荀有些心虚地合上账册。刚要站起身,眼前却一黑,意识短暂地抽出身体,她直直往地上倒去。
晏决明面色煞白,当即冲上前将她揽到怀里。
所幸程荀不过是坐久了、起身有些猛,加之晨起至今只塞了块糕点,所以有些短暂的晕眩而已。
“藏书阁就在这,难道用饭喝药后再来它就长腿跑了?”晏决明望着她消瘦的侧脸,忍不住轻声埋怨。
程荀渐渐缓过来,撑着他的手臂慢慢站稳。她鼻子轻皱,有些歉疚、又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晏决明一肚子气烟消云散,确认她并无大碍,这才发现二人之间的距离近乎于无。
藏书阁狭小逼仄,程荀方才摔倒时碰掉了油灯,屋内光线昏暗,只余窗中透进来束束微光。
而晏决明揽着她的后背,她蓬松的碎发贴在他侧脸上,呼吸间几乎能嗅到那股淡淡的清香。
他有些懵,然后猛然回想到昨夜那个无法言说的梦境。
程荀浑然不知他的僵硬,扶着一旁的书架站稳,语气急迫:“快快,找找那油灯,万一烧起来了。”
她抱着长长的裙摆蹲下,在地上摩挲着。晏决明大脑还一片混乱,嘴上却飞快地应了一声,迅速处理了地上的残局。
等终于将那洒落一地的灯油擦干净,晏决明一肚子遐思早已飞远了。两人看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花猫儿一样。”晏决明扯着袖子干净的内里,轻轻擦拭了下她沾了灰的鼻头,“走吧。”
程荀眼角带笑,看着难得狼狈的他,坏心眼地不去提醒,只背过身道:“等等,我想拿几册回去看。”
回去的路上,程荀犹豫片刻,开口道:“你知道金佛寺上一位住持,咏一禅师么?”
晏决明抱着厚厚一摞账册,脚步不停,想了想道:“当年我似乎问过辩空大师为何要去金佛寺。我记得那时他说,自己与金佛寺有几分渊源。”
“你的意思是,或许这位咏一禅师便是辩空大师的‘渊源’?”
“说不准。”
程荀不由得陷入沉思。
一路走回禅房,热水早已备齐了。晏决明推着程荀去屋内更衣洗漱,自己则匆忙安排人热菜、热药。
待程荀绞着湿发走出来,晏决明早已在饭桌边架好了熏笼。
程荀饿得眼前发晕,赶忙坐下吃饭。晏决明没闲着,站在她身后为她擦拭湿发。
“对了,道清送信来了。”
程荀正吃着,一句话惊得她连声咳嗽。晏决明忙递上茶水,不住拍着她的后背:“慢点、慢点。”
程荀艰难咽下茶水,问道:“他可说什么了?外头现如今情形如何?”
见她无事,晏决明又拿起帕巾站到她身后。
“不算好,也不算坏。”
程荀当初连夜逃出紘城,躲过了蒋毅方等人的审问。
王伯元却没那么好运,他当日便被陈毅禾“请”到了衙门,在衙门里待了近十日。在王祭酒与孟忻在京中多方斡旋下,他才终于安然走出衙门。
而比起他在衙门所承受的压力,更让人心惊的是京中现况。
晏决明从扁都隘口死里逃生已近两月。两个月以来,朝中局势实在令人心惊。
据王伯元所说,他从京中熟人处打探到消息,圣上龙体有恙,已有半月未上朝。而太子仍旧深居东宫,并无异动。
可瓦剌刀马在畔,战报雪花般飞入京中,又怎能无人主持大局?朝中大臣焦头烂额之时,皇帝总算下了一道圣谕,指明在他病愈之前,朝中政事由誉王暂领,蔡庸、徐勤两位尚书从旁协助。
圣旨一出,京中陷入一种微妙的平静处境。
虽说明面上的大事小事,依旧要过一遍圣上寝殿,可在这个关口,皇帝刻意忽略了东宫、转而将监国大权交予誉王,似乎本身就在释放某种预兆。
人人都看得清楚,太子的处境,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关头。
相比起来,西北一面的战况反倒见好。
不过所谓“见好”,却并非范脩神兵天降、连连大捷,而是阿拉塔所带领的三路大军,居然诡异地停滞下来。
北面、东面的两路大军仍陈兵祁连山外,双方大大小小的试探与摩擦不断。
可阿拉塔却一改此前攻城略地、大开大合的战策,反倒保守起来。除却时不时派小股兵马骚扰几座边城,他几乎不再进行实质上的侵略。
这样的举动,分明透着几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