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川跑来劝她上马车,程荀望了眼被风吹得不住抖动的马车,摇摇头,拉紧了缰绳。萨那才恩经验十足,在狂风中扯着嗓子,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往背风处走。
飞雪越来越大,短短十几步路的时间,积雪就堆到了程荀的小腿。她艰难地拔出腿,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踉跄极了。心中渐渐浮起些不妙的预感,她不敢多想,随众人前行。
跌跌撞撞躲到一处高大的山崖后,程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亲卫们不敢松懈,或是将马匹栓牢,或是检查马车中的物资。
狂风仍在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程荀将缰绳交给晏立勇,不打扰他们干活,扶着落满雪的崖壁站到一侧。
天地之间霎时变得纯白一片,其下的人们像是一群忙碌的虫蚁,叫人看得胆颤。
没过多久,风终于小了些许。她双腿有些虚劳,干脆坐到一块巨石上。亲卫们惊魂未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旁说话,她看看天色,正想问问萨那才恩何时再出发,身侧的声音吸引了她。
耳畔传来几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却见巨石下的缝隙间划过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她眉心一跳,探过身去看,却见那巨石下的矮坡上居然窝了一丛雪狐。
她放下心,正要直起身,却见那群雪狐状态有些异样。它们浑身毛发竖起,不停在地上嗅闻,四肢不断抓挠,想要奔跑却又始终原地打转,一副焦躁到疯魔的模样。
程荀皱眉观察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猛地一沉。
来不及细思,她又听见背后亲卫抱怨道:“这风怎么这么大,我这么老重一个人都站不稳!”
风还没停吗?
她下意识在心里反驳,明明已经没有风了。
——可是,为何身子却还在晃动呢?
下一瞬,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快跑!地动了!”
“跑啊!神山、神山动怒了!”
程荀猝不及防转过身,脚下的土地不住摇晃,山崖上积雪大块大块地抖落,砸向缓坡。而迷蒙的雪雾中,她看见亲卫高呼着朝她飞奔而来,长臂遥遥伸向她。
程荀反应过来,连忙站稳身子朝他们跑去,可刹那间,脚下的土地猛地陷落,厚重的积雪铺天盖地而来,程荀摔落在地,下意识双手抱头,直直滚落坡下!
“——主子!”
呼喊声越来越远,逐渐被耳畔猎猎的风声与身体砸向雪地的碰撞声盖住。她努力伸出双手,在空中不住挣扎,想要止住身体的滚落,可只抓住了一团又一团雪。
刹那间,眼前天旋地转。慌乱与绝望中,黑暗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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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程荀望见的是一轮凄清的新月。
深蓝的夜幕中,漫天繁星点点,闪烁着各异的光。银河近在咫尺,程荀看得恍神,下意识伸手去摘。
可刚抬起手,撕裂般的痛感传来,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环顾一眼四周,是一片茫茫白雪,不见人影、不见马匹,只有她一人,孤零零躺在这里。
身体僵冷得快要没有知觉,随着她意识的逐步清醒,疼痛也愈发清晰。她微微动了动双腿,还有知觉;又看了眼两臂,还好生生长在肩上。
平躺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儿,她翻过身,支起手肘,艰难地坐起身。身上的雪簌簌落下,她忍住一阵晕眩,检查了一遍身体的情况。
突遭地动,山崖雪崩,她滚落山壁。幸好她穿得厚重,身下又始终垫在绵软的雪上,伤势并不严重。除却额头被撞得红肿,四肢各处有淤青,她并无大碍。
最大的问题是,冷。
不知在雪中躺了多久,她的四肢被冻得发青,身体也僵直得几乎不能动弹,只能无意识地颤抖,就连心跳也不断放慢。风已经和缓许多,可那一粒粒坚硬的冰碴仍如刀割一般打在她脸上。
她心知,这是失温的前兆,若不采取措施,她会死在这儿。
环顾一圈四周,她压低身子,撑着地面爬到一侧低矮的避风处。肿胀的手指在衣服里摩挲,她缓缓脱去外面一层被雪水浸湿的外袍,又摸出一个火折子,尝试几次,点燃了外袍未被打湿的位置。
微弱的火光驱散了她心中些许的恐惧,她爬到一旁,从干硬的土地上扯了些枯草,努力维持这来之不易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终于渐渐回温。新月升至中天,她望着那轮朦胧的光晕,情不自禁落下泪。
或许,这就是所谓劫后余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