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日,她迅速消瘦下来。日晒之下,她棱角愈发分明,眉眼间凛冽非常。她少言寡语,时常抿着唇,目光苍茫而冷淡。
一如她的名字,她像根昂首摇曳在风中的野草,苦涩的高洁,寡淡的素净。在日复一日的轮回中,沉默地、磊落地,从坚硬的磐石之中寻到向上的罅隙,然后以一种誓不低头的姿态,野蛮生长。
如此心性,为何不是男子?
晏立勇心中浮起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惋惜,淡淡的,风一吹便消逝了。
“勇叔,接下来如何安排?”
他回过神,却见贺川已将程荀小心翼翼地扶进马车之中,眉头紧蹙地走到他跟前。
晏立勇看了眼周围难掩疲态的众人,又看看四周的地势,谨慎道:“将人带去那边树下,先在此休整一个时辰。老规矩,不许走远、轮岗放哨。”
贺川眉宇一松,转身去安排。晏立勇背过身揉了揉眉心,掏出舆图,思忖片刻。
若快马加鞭,从紘城到永昌远不比十五日。只是路上要绕行四地寻找晏决明的踪迹、又要在可能的地方留下标记,着实花费了力气。幸好永昌向西不过百里便到祁连山,算算时日,冯平一行人应当走到红水下游了。
前方冯平久无消息,后方朝堂反应如何、晏家反应如何,他们同样一无所知。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头顶传来一声凄厉的啸叫,晏立勇抬头望去,秃鹫旋飞的影子落在他脸上。他从背后抽出箭羽,拉弓搭箭,一箭将那秃鹫射落。
将中箭倒地的秃鹫拎给弟兄们加餐,他沉默地拔|出箭羽,擦了擦上头的血。
……或许,一切只是他想多了。
程荀再此醒来时,入目是一片漆黑。
四周有些嘈杂,车辙在粗糙的砂砾上滚动,车辙的闷响伴着清脆的马蹄声,不断刺入耳蜗。她躺在马车之中,前额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浑身酸软得坐不起身,大腿根更是火辣辣的疼。
意识逐渐回笼,她回想昏睡前的情况,挣扎着坐起身,敲了敲木窗。
“到哪儿了?”
她沙哑微弱的声音被车辙声盖住,刚想重复,一个男声在外答道:“回禀主子,已过永昌卫了,前头就是祁连山口。”
程荀一愣,算了算时间,恐怕自己已经昏睡到后半夜了。
喉咙嘶哑干疼、腹里饥肠辘辘,她想了想,问道:“勇叔,冯平留的人在何处?”
“就在冷龙岭西北三十里,据此处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
“往那边去吧。顺道看看,冯平他们可寻到什么踪迹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来。
程荀强忍疼痛,被贺川搀扶着走下马车。眼前是间嵌在山壁中的破败民居,斑驳的土墙上尽是岁月的痕迹。屋中未明油灯,敞开的柴门里只隐隐透出些火光。
狂风呼啸,程荀拉紧外袍,艰难地挪步到屋中。
屋中极简陋,程荀寻了个位置坐下,手里立刻被人塞了碗热姜汤。姜汤下肚,脚边又笼着火,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得空说话。
“可寻到踪迹了?”她迫不及待问道。
那亲卫面露难色,垂首摇摇头。
果然。
意料之中的结果,程荀强压心头的失望与焦躁,转头安排众人的起居吃食。
这民居废弃多年,好在外头还有几间,地方还算宽敞。看看天色,恐怕今夜要落雪,她吩咐一众人等自寻地方住下,待天明再走。一顿安排后,她终于看向冯平留下的亲卫。
“这一路如何,与我细细说说吧。”
亲卫脸上愧色不减,强打起精神,将两队人一路的情况一一禀
明。
冯平带了两队人,花了五日走到此,而后一队深入祁连山中,一队顺红水南下。他们走得早,又一路疾驰,并未遇到什么波折。亲卫在此接应,两队人之后有任何发现,都会派人过来送信。
而直至今日,十天过去,亲卫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程荀听后,双眸低垂,缄默许久。
这亲卫年纪小,见程荀久久不语,面上不由露出忐忑。晏立勇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忙不迭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静得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呼啸的风声中夹了些许轻柔的落雪声。下雪了。
晏立勇蹲到旁边,翻了翻地上的柴火。焰火在空气中跳动,火星子不断爆开,发出微弱的响声。
程荀突然开口道:“他还活着吗?”
晏立勇手一顿,下意识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