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闯朝廷命官宅院,侮辱诋毁朝廷命官,又是何罪!”
程荀寸步不让,与他高声对峙。
陈毅禾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手一挥,数个带刀兵吏围了上来,贺川抓住她的手臂,身体警惕地绷紧了。
此时,沈焕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低声道:“程姑娘,此事确有旨意,并非作伪。”
程荀转头看进他双眼中,冷冷盯了许久,讥诮地后退一步。
“好啊,陈大人,民女自然不会阻拦大人公务。不过,民女向来没什么见识,只求您大人有大量,准许我在此观摩一二。”
“顺便也看看,我那个身为太子伴读、宁远侯世子爷、朝中三品大员的晏表哥,如何通敌叛国、叛逃至今!”
程荀声色俱厉、咄咄逼人,陈毅禾也被她激怒,狠狠盯着她,一挥手。
“给我搜!”
第105章 纸一张
“给我搜!”
陈毅禾一声令下, 官兵列队冲入宅院,沈焕看着程荀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还是迈腿走进了她身后的书房。
程荀双目仍盯着陈毅禾, 冷声吩咐贺川:“派人在旁守着, 若出了无中生有的闹剧, 未免有失陈大人的颜面。”
她并未压低声音, 话里话外的讽意像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陈毅禾脸上。陈毅禾目光森然,可想起她的身份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 一拂袖, 转身走到庭院中坐下。
贺川当即领命, 带着晏府仅剩的几个护卫与小厮跟在官兵身后,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们的举动。
身侧不断有官兵擦身而过,嘈杂的人群出入穿行,一箱箱书画被搬到空地上。有个青涩的大头兵踏出门槛时, 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 手中高高一摞书信与卷轴飞了满天,逗得身旁一众官兵不合时宜地笑了。
此时恰有一阵强风吹过,将散落的书页吹得漫天旋舞。陈毅禾连声招呼众人抢下翻飞的纸张, 官兵连忙冲到庭院中,上蹿下跳、四处追赶。
一片又一片黄白薄纸在空中打旋,仿若送葬入殓的纸钱, 让眼前滑稽的一幕平添了几分悲怆。
周遭纷乱又嘈杂, 而程荀站在戏台中央, 看着这一出出闹剧,神色漠然。
她蓦地想起多年前胡家倾覆的那个夜晚。
除却官兵行走间多了几分拘谨与小心, 此情此景,与当年又有何不同呢?
某种刻入骨髓的痛苦和愤怒在身体里翻涌不休,程荀竭力压抑情绪,用力咬住下唇,嘴里不断传来血腥味。
骚乱终于平息,陈毅禾丢了面子,眼神更是阴鸷。庭院中铺满了杂乱的书堆和木箱,他负手缓步走在其中,枯瘦的身形配上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宽大官服,纯然一副两袖清风、公正无私的文臣模样。
他逐一查看后,吩咐小吏将其悉数贴条查封,又看向程荀,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不知程姑娘可看清了,下官可有无中生有之举?”
贺川带人从后走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并无异常举动。”
程荀的视线扫过她身后一干护卫与小厮,都是熟悉的面孔,其中有个人格外面熟。还来不及深究,沈焕就从屋中走了出来。
他们隔着人群遥遥对视,沈焕为难地移开了视线。
“程姑娘若无异议,便与我们走一趟吧。”
几个小吏犹犹豫豫地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上前。程荀理理鬓角的碎发,先一步走出了宅院。
走出庭院,才见沈烁与王伯元被人拦在大门外。沈烁神色忿忿然,正与人争辩;王伯元环抱双臂,眉头紧蹙,不知在思量什么。
二人一见程荀,刚要走上前,又被陈毅禾带来的人马拦住了。
“王寺丞,公务要紧,还望体谅。”
王伯元虽搞不清具体状况,可望了眼从门内抬出的封箱,他当机立断道:“敢问陈县令,晏决明此案由谁主办?又有谁从办?”
王伯元声名在外,陈毅禾自然知晓他与晏决明的关系,见他如此盘问,脸色有些难看:“寺丞这是何意?”
“陈县令想岔了。此事毕竟事关朝廷三品大员的声誉,晏决明的身份又非同一般……晚辈也是关心则乱。”
王伯元彬彬有礼、点到即止,姿态却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强势。可陈毅禾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诮,并不理会他的暗示,直接转身离开。
程荀在旁看了全程,心中骤然一沉。
她与陈毅禾也打过几次交道,此人算不上什么贤臣、能臣,却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他与大多数人到中年、在官场上仍混得不尴不尬的官员一样,循规蹈矩、才智平平,万事不求错。这样的人,行事最是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