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闭闭眼,强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冷静道:“先回去,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一告诉我。”
一行人打道回府。进城时,程荀分神留意到,城中巡逻的兵马人数比前几日更甚,几乎在每个街口都得见腰佩长刀的兵士,形势悄然收紧。
匆匆回到住了数月的宅院,程荀踌躇一瞬,走进了街对面晏决明的府邸。
两间宅院结构相同,只有寥寥几个小厮在院中洒扫。程荀虽头一次来,却轻车熟路地走进书房。
沈烁与王伯元在前院厅堂避嫌,冯平等人随她进书房议事。
她高坐堂上,一手搭在一旁矮几上,快速问道:“何时何地发生的事,前线如今情况如何,消息可已上达天听,朝中反应如何?”
李显站在一旁,望着她迅速从短暂的、几近崩溃边缘的情绪中恢复平静,不由讶然。
这是他头一次亲眼见这位“新主子”露出这一面,思路清晰明了、行事雷厉风行,隐隐有些上位者的模样。说来也怪,明明是个瘦弱的女子,此刻却有几分晏决明的姿态。
冯平上前一步,做出微微俯身的恭敬姿势,从头细细禀告。
十月末,晏决明带领神影骑赶赴前线肃州卫。
神隐骑自前朝便已创立,只隶属于当今圣上,人数不多,惯常入编在册的不过三、四千,皆是军中各处选调的精兵强将,说是大齐精锐也不为过。
瓦剌此番来势汹汹,神影骑虽兵强马壮,可毕竟不过数千人,故而朝廷特下旨,集结沿路三股兵力,从中调配悍将至晏决明麾下。至此,原本的三千人几乎翻了一倍,近六千人浩浩荡荡行军至前线。
程荀听到此,深深皱眉。
战时临时抽调人马并不奇怪,可神隐骑入选门槛极高,如今猛然增至六千人,其中定然良莠不齐。
大战在即,手下却多一堆不知来历、从未有过磨合的“良将”……
程荀压下心中的情绪,颔首示意冯平继续。
大军抵达肃州卫,晏决明当即与在前线苦守的总兵范脩会面,得知此时瓦剌已打下哈密、沙洲、曲先等重镇。瓦剌兵分三路,盘踞祁连东、西、北三面,直指关隘肃州。
冯平说得简略,程荀顺手拿起书案上卷起的舆图,回忆从前晏决明与她分析过的西北局势,默默思量。
肃州是河西门户的第一道大门,若肃州失守,瓦剌大可顺着狭长的河西南下,攻破凉州、西宁不过顷刻之间,整个大齐疆土都将成为待宰的鱼肉。
肃州局势危急,难怪朝廷会病急乱投医。
冯平见她若有所思,干哑的嗓子吞咽一下,继续下文。
为解肃州之困,范脩主张抢占先机,绕行祁连山,从旁闪击北面以阿拉塔为首的哈达大军。至于东西两面,大多是阿拉塔集结的数个部落组成的军队,并不成气候。
晏决明却意见相左。
他直言范脩此举是好大喜功又明哲保身,只顾着不让瓦剌翻过玉门关,担心无法与朝廷交代、担心成了留名青史的罪人;
却不顾北面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主动闪击不过是白白浪费兵力,还有被瓦剌东西夹击的风险。
至于阿拉塔,他本人并非骁勇善战之辈,坐上王位靠的是左右逢源、拉帮结派的谋略与野心。反倒是他派往东西两面的两位大将,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此话一出,毫无疑问激怒了范脩。范脩大发雷霆,当即命全部人等滚出营帐,只留了晏决明一人。
亲兵被赶了出去,二人之后的对话,冯平也不得而知。唯一知晓的,是许久后,晏决明阴沉着脸走出了营帐,当即命亲兵去紘城送信,留下了那句好似遗言的话。
“若我出事,不必告诉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她带回京城。”
冯平硬着头皮复述晏决明的话,程荀冷笑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五日后,在范脩不住催促的军令下,晏决明领命调遣六千神隐骑兵马,浩浩荡荡往祁连山去。
范脩稳坐后方,晏决明虽领命闪击,可作为参将,却保有阵前排布之权。
他将神隐骑分作两股,一路从东,一路从西,从山脉两边行进,确保尽快穿过绵延的山林。至于汇合后,一路正面应战,一路突袭后方,联手剿灭瓦剌大部分兵马。
——不求全胜,只求保存兵力、全身而退。
至于分路将领,晏决明也细致考虑过。从东一路由他亲领,他不放心范春泽,特将他留在自己一侧;另一路由他麾下一位姓赵的老将带队,此人经验丰富、行事稳妥,最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