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徐徐道:
“三娘于婚嫁一事上, 确实不大稳妥。可若说起本事, 却未必比杜家男儿差。不然,去岁杜家老祖宗走时,也轮不到三娘上去上头香。”
年轻男人还想争辩, 后背却被人狠狠一推搡。他气急败坏转头去看,却见推搡他的是个怒目圆瞪的杜家人。
男人气焰全消,灰溜溜走了, 只留下背后一桌人的哄然大笑。
前院里宾客热闹, 后院里, 五岁的杜庆儿躺在床上,巴巴地看着程荀。
“干娘, 我还不想睡午觉。”
程荀掖了掖她的被角,温声哄道:“庆儿好好睡午觉,将来才长得高。”
杜庆儿圆溜溜的眼睛一转,问道:“长高了,和娘一起去店里,就不用踩着椅子看柜台了。”
程荀失笑,点点头:“是呀。庆儿早点长高、长大,就能早点为娘亲分担了。”
杜庆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不多时便睡去了。
初秋的正午,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未尽的暑热。杜庆儿额角的碎发被汗打湿,程荀握着蒲扇,轻轻为她扇着风。
窗外,蝉鸣不舍已然逝去的夏,凄凄唱着挽歌。一片祥和的静谧中,程荀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一月前,她还流连于长安雄浑壮阔的古建之中,突然就收到了杜三娘邀她回平阳老家的信。与那封信一同来的,还有沈烁的信,信里让她务必去平阳见他一面。
过去的两年里,她游历四海的计划暂且搁置了,一心一意与杜三娘办起了自己的商号。
她手握资源人脉本钱,杜三娘又有丰厚的从商经历,加之沈烁以往的积累,两年夙兴夜寐的奋斗,竟真让他们打响了程杜商号的名声!
程杜扎根山西,专做南货北卖、北货南卖的生意。为了打通从南到北的商路,程荀用上了手里所有的人脉,甚至一度到扬州找了漕运虎帮当家的虎三爷。
如今,商号里养了六只商队,专做南来北往的买卖生意。这一切比程荀想象得简单,却也比她想象得艰难。
即便她手里有货、有路子、有资源,可要打破千年来牢不可破的偏见,却需要比旁人花费五倍、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好在,她们心中对此早有准备。两年时间,程荀四处应酬开拓客源,杜三娘专管商队内部运作,就连不便言语的妱儿,也开始接触查账对账等事务。
就这么跌跌撞撞,几个女人当家的商号,两年内,竟然真闯出了些名堂。
眼看着商号蒸蒸日上,手下也有不少得用之人,程荀又想起自己搁置已久的计划,便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将生意交给杜三娘和妱儿,带着冯平跑去了陕西。
没想到,才刚到长安一个月,杜三娘的信就来了。没办法,她只能又拎起行囊,又回了平阳。
不过,沈烁说是要与她在平阳见面,怎的现在都没出现?
程荀一手支着脑袋,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暗自腹诽。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忽然响起脚步声。她迷迷糊糊睁眼望去,却见沈烁站在门帘外,一身风尘,双眼却明亮,朝她粲然一笑。
程荀连忙放下蒲扇,冲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走出屋子轻巧地带上门,才颇为好奇地看向沈烁。
“你怎么才来?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
从初识到今日,四年时间,曾经就算如何伪装成熟都难掩青涩的少年,也彻底长成了挺拔俊秀的青年。多年南北闯荡的经历,更是给他眉眼间添了几分稳重。
可面对程荀,这个在外也有几分薄面的沈老板,无奈地摇头笑笑,嘴角的梨涡有几分孩子气。
“将近半年未见,程老板连句问候都没有?”
“行了,快说。不说我回去了。”
程荀作势要走,沈烁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拉到庭院中坐下。
坐下后,沈烁有些警惕地看看周围,确认无人,才凑过头低声说话。
程荀正想笑他形容鬼祟、不知又要作什么怪,却被他的话一下堵住了嘴。
“你可知道,三个月前,大齐军大败鞑靼人?据说,其中一支名叫‘神影骑’的大齐军,一路打到了鞑靼王庭,还割了鞑靼王布日的脑袋!”
程荀被他的
话惊在原地,霎时无言。
神影骑。
这个名字,恐怕没有比程荀更熟悉的人了。
大脑一瞬间空白,她下意识抓住沈烁的手臂,急切问道:“然后呢?神影骑中可有伤亡?将领可都还活着?”
沈烁被她突变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这,这我也不清楚……不过,鞑靼人如今已经向大齐俯首称臣,想必不会有太大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