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着粗气,马小姐被人捞起,往岸边游来,神志一点点回归。她迟钝地环视一圈,人群拥挤,却没人敢凑到她身边,她周围竟空出一个圈。而那些小姐们眼中全然是震惊和惧怕,她们聚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胡婉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恐惧和耻辱漫上心头。周围嘈杂的声音不断刺进她的耳朵。混沌中,她好像听见她们的讥笑和嘲讽,羞辱她明明婚约已定,还要肖想晏决明。
她颤抖着手,再也承受不住,只能推开人群拼命向外跑。身后传来呼喊声,她却不敢停,越跑越快。绕过亭台、跑下石桥,她冲进了熙攘的主街上。
热闹的人群成了她最好的伪装。背后的呼喊和脚步声不再,胡婉娘终于慢下步子。她浑浑噩噩地顺着大街行走,她想,现在那些人在怎么说她呢?
鲜廉寡耻、恬不知羞,还是痴心妄想?
……可是,她不知羞耻,难道那马玲儿就知道羞耻吗?
她恨恨地想,明明是马玲儿肖想在先!世子爷不过是心好,遣人送还个破纸鸢,那小蹄子竟然就敢想入非非!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尊荣、自己家世又是何等的穷酸!
可那怒火烧得越烈,她心中就越冷。
——马玲儿纵使千般万般不好,有一样总是赢过她的。
她心灰意冷地走到湖畔,呆呆望着水中万千河灯。
不知看了多久,河对岸却突然一阵喧哗。胡婉娘抬头望去,是辆失控着火的货车直直冲进了河道中。水花溅到裙角,她扶住一旁柳树,嫌恶地退了两步。刚要收回视线,她的目光却顿住了。
那张脸,她绝对不会看错。
她清晰地看见,晏决明站在河畔,珍之又重地抱着一个女子。他一手拦住那女子的腰,一手张开,扣在那人带着兜帽的后脑,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而他脸上的神情焦急又慌乱,反复低头确认那女子的安危。
那是她从未在晏决明脸上看见的神情。
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旁的树,晏决明脸上的疼惜像是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有一瞬间,她甚至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恨意。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连女儿家的羞耻都不要了,为什么你却抱着别人?
她的内心崩溃叫嚣着,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晏决明拥着那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转身离开。
“小姐,快回去吧。”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小厮喘着气,心有余悸又小心翼翼地劝她。
她慢慢松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转过身,又端起了两淮盐运史胡大人家独女的架子。
“来得太慢了。”她冷冷地乜了一眼那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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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决明拉着程荀的手,半拥着她走出骚动的人群。
二人的姿态太过暧昧。一路上,程荀都想挣开他的手,可不知为何,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晏决明今天却好似铁了心,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街边,程荀才终于挣脱开。
微凉的温度从指尖滑走,晏决明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地颤了颤。
他将手藏在身后,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地描摹程荀的面容。
“真的没事吗?有没有被吓到?”
说着,他伸出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在了耳后。
晏决明心中长舒一口气。早就想为她别发了。
程荀自认自己不算矮,可晏决明实在高大,即便弯着腰,身形也好似将她笼罩其中。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一时间,程荀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晏决明勾起唇角,直起身,轻轻拍拍她的头。
“河灯放完了,我该回去了。”程荀不自在地理了理头顶兜帽。
“阿荀,我有东西要给你。”晏决明不置可否,反倒说起别的。
程荀疑惑地望去,却见他的手探进前襟,拿出一份薄薄的书信。她打开信纸,里面竟然放着一张房契,买主姓名上写着“程荀”二字。
“你不是与那位陈家娘子说,在扬州有一套房产么?”
程荀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她下意识就要将房契塞回晏决明手中,却听他云淡风轻道:“阿荀,做戏就要做全套。”
程荀的手略一迟疑,可立马反应过来,有些气恼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晏决明拿过房契,将它叠好放进信封中,放在程荀手上。
他语气平静,“阿荀,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简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