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听完,低下头,鼻尖充斥着泥土的腥湿气。
“知道了。”
他当初是真心想养好越遥留下最后这几盆花,不为证明什么,只是单纯地感受到了政迟对香兰的珍视。
守着心里不切实际的妄想,上赶着犯那惹人嫌恶的贱。
殷时嬿说的对,他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
是她人生中最碍眼的瑕疵,如同殷姚脖子上的痣。
该早些被祛除干净。
殷姚曾无数次地翻看政迟的相册,他总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
太像了,几乎是一样的脸,像到殷姚都以为自己或许就是他。
会不会,自己只是失去记忆,其实一直都是同一个人。政迟爱得一直都是自己,喝醉后难以自缢的每一句情话,每一声挽留,其实都是对着自己说的。
听着像自我催眠的臆想,事实证明人还是得清醒一些。
长得么相似,性格天差地别,殷姚从别人口中得知,越遥行事干脆利落,待人外冷内热,是政迟手底下最能掌事的人,杀伐果决,说一不二。
越遥是个完整独立富有魅力的人,他有自我,他是他自己,他活在阳光下,他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他与政迟势均力敌,他值得被爱着。
不是殷姚不像他,是他没有一处像殷姚。
越遥干不出这么下贱的事。
其实也不用听别人说,有些照片里的人看上去就十分冷漠难以接近,他似乎很抵触被拍摄,眼里看不到一点情绪,像是不耐烦极了。据说这都是别人无意间拍的,为了收藏,政迟也要了过来一起保存着。
在政迟的镜头下,越遥明显就不一样了,被抓拍也是松弛惬意的,看向爱人的时候,眼睛弯起来,动人地笑着。
越遥看起来比他健康许多,眉清目秀,脖颈白皙,没有一点瑕疵。
干干净净,看不到一颗多余的、突兀的,惹人厌烦的痣。
政迟最爱吻的却是殷姚这颗红痣,总将那处皮肤吮咬到整片发红为止,吸得喉结发痛。饶是再迟钝,他也明白的过来。
大概是真的碍眼。
如果没有这颗多出来的痣,可能哪一天,在政迟眼里,越遥和他虚妄的影子会完美地重叠在一起,甚至连影子自己都混淆了,还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政迟没留住的那个人。
然后陪着演一辈子戏。
何必呢,也不用政迟给他洗脑,没多久他自己就会疯了,省心省力。
给殷姚看诊的林医生又打电话来问复查的事,殷姚有些心里纠结,一直把这事儿往后拖。
主要是还是没想好,要不要和政迟说这件事。
他害怕政迟知道这件事的反应,更觉得难开口。这病不罕见,但搁在哪个26岁身强体健的年轻人身上都难免猎奇,差不多是要上新闻的程度。
怕政迟嫌恶,怕政迟让他离开,更怕的是……政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就好像这件事无关紧要。
殷姚心中不安,虽然他接受得也算坦然,但还是会有正常人对疾病该有的惶恐畏惧,他也在网页上查询过这个病的症状,严重时会记忆错乱,会失语、反应迟钝,会忘记身边的人和事,到最后严重到生活都不能自理。
殷姚找到了一个病友论坛,翻看病情相关的讨论,用户主要是些老年患者的子女们,他们在网页上仓皇地求助,一方面分享着对老人日常生活的护理,一方面倾诉父母已不再认识自己的痛苦。
[我丈母娘八十岁了!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喊着要去小学门口接我老婆回家,握着她的手央求说女儿见不着她要害怕的,完了一个劲儿往外冲,我老婆一边哭一边拦……]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依恋了一辈子的爸妈逐渐不认识自己,对子女来说,世间没有比这更剜心的事儿了。殷姚看得有些难过,也忍不住鼻酸。
他跟着叹口气,想,等自己也开始记忆错乱,到最后谁都不认识了,会不会……也有人会因此而感到难过呢。
……
“在看什么。”政迟问他。
“没有。”殷姚心中一乱,关掉了论坛页面放下手机,掩饰地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笑着问,“怎么了。”
政迟也没有注意别的,只淡淡地说,“收拾一下,晚上陪我出去应酬。”
殷姚听了有些发愣。
政迟很少带他去酒桌上,因为总会遇见些知道过往的熟人。
找代餐这事儿,众人虽心照不宣,但到底算不上光彩;而且殷姚的妈也不是眼里能揉沙的善类,到了这圈层,社交重叠极高,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碰上面难免尴尬。
在外人面前,政迟对他一向宽纵照顾,不知是为了面子还是要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