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嘴角一抽,没作声。
许绒音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很诚恳。
她又耐着性子:“人家见到你一次也不容易。”
“见到你很容易?”裴颂的话把许绒音噎住。
嗯,好像也不是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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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
“最近手有点酸,签名这种事往后放放。”裴颂挑挑眼皮,言语不耐。
许绒音顺着裴颂这句话朝他的手看去。
手指修长,指骨线条清晰,弧度分明,犹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只是,右手掌的掌心有一道泛白的疤痕。
许绒音不敢看了。
也许这个伤口后遗症真的很重。
许绒音顺着裴颂的话答:“那也行,等你手不酸了,我可以把签名照寄给沈祤。”
裴颂咬牙切齿:“行。”
许绒音将裴颂说的话用手语转告给沈祤,沈祤还在担心裴颂。
许绒音安慰他:没事,他看着挺健康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沈祤点点头。
屋里的袁芳对他俩招手,为方便拍摄,地点设立在沈祤家的客厅。
裴颂装作在沙发上玩手机,余光中看见袁芳掏出瓶装的沙子,将它们一个一个瘫在桌子上,形成多个颜色的小山丘。
裴颂想到,许绒音最喜欢沙画,她应当会开心。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这是我们最近开创的沙画疗愈,将手指放到沙子里面作画可以让人感到身心愉悦。”袁芳侃侃而谈。
许绒音盯着沙子看去。
一瞬间,脑海中的记忆全部涌现出。
激昂的金属碰撞声,刺鼻的难闻汽油味。以及,散落一地的沙画拼图。一颗一颗的沙子滚动,像是长着腿,永无止境的奔跑,如同一把匕首,插进她的心脏。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白,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
没有许绒音的翻译,沈祤一脸茫然。
旁边的导演喊了句cut,询问原因。
眼前是天旋地转的房间,许绒音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录制节目,还是在车祸现场。
右小腿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拉扯,往上连接着神经,一直通向大脑皮层。
恍惚间,有人摇晃她的身子。
“许绒音,你怎么了?”裴颂鲜少漏出这份焦急的模样。
许绒音回神,发现大家都盯着她看。她的脸颊微微发烫,手指互相纠缠,掩饰她内心的不安。
“不好意思。”许绒音抱歉,“我可能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许绒音起身,看着刚坐过的椅子都觉得惶恐。
“这......”导演犯难,“除了你还有谁会手语啊?”
裴颂侧过头,从他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许绒音垂着的睫毛,每一根都含着愧疚意味。
她的皮肤本就白,惊恐之下,泛着病态的白。
裴颂并不知道她这几年经历过什么,但是,从现如今情形看去,不太乐观。
裴颂半阖住的眼睛抬起,冷淡的道:“我来吧。”
听到裴颂说这句话,许绒音又低了低眸子,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废人,世间最无用的废人,只能等待别人的垂怜。
许绒音咬了咬牙齿:“谢谢你。”
筒子楼的楼道上泛着年代感,许绒音准备出去散散心,正巧在楼道尽头的拐角处看到一层棉花般的云朵飘过,她停住脚步。
身子倚靠在楼道的栏杆上,许绒音大脑放空。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该有多好……
裴颂出门寻找许绒音,正巧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羸弱的女孩趴在栏杆,低低的望着楼下,眼神无比空洞。
裴颂手指颤抖下,移了移身子,抓住她的肩膀:“多大点事,怎么想不开?”
许绒音被吓了一跳,直到看到眼前的人物,才将神缓了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外表的坚强突然被剥离开,许绒音的眼圈突然红了:“裴颂,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许绒音的肩膀被裴颂牢牢抓住,随后觉得不妥,握住的手指松开,半拢成一个拳头。
裴颂的眼神无奈:“谁说你没用?没用的人能教出有用的学生?”
许绒音被他逗笑了,手背擦了擦眼泪。
一滴泪没有擦干净,径直掉落在她的唇周,泛起一阵涟漪。
裴颂的大拇指近在咫尺,却没有擦掉那滴眼泪的权利,停顿片刻后,他只能道:“还有第一滴泪没有擦干净。”
“喔。”许绒音乖乖应答。
“额头也没有擦干净。”裴颂的喉咙抖动。
“嗯?”许绒音不理解。
“铁锈。”裴颂低了低眸子,松开余温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