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很慢,楚绒缩在后面,风都被陈寻挡了去。裤腿在空中乱舞,她把袜子往上扯。
“我这种人,哪会有人愿意跟我。”
这是陈寻对她的回答。
楚绒盘思着这句话,胃里似翻江倒海。
她不知该如何宽慰陈寻,因他们俩是同一种人,不相信有人会爱自己。既然是爱,那就会有前提。父母爱孩子,是盼着赡养。丈夫爱妻子,是要繁衍。爱会产生,也会冷却,一滴不剩。
他们都太脆弱了,经不起伤害。
楚绒靠在陈寻的背上,他的棉服上衣领上有一圈毛,摸起来却扎手。
“陈寻,你要勇敢些。”
这还算句人话。
陈寻眼底泛起一层湿,想回一句“你也是”,却觉得矫情说不出口。
他打架不要命,别人说他勇敢。干很多人不敢做的人,也被说勇敢。
楚绒让他惜命些,说死了就没人保护她了。
“你他妈别给我犯矫情。”他骂。
楚绒把手探进陈寻脖子取暖,“你这样确实没人会喜欢。”
都到了半夜,路上也没什么车。
楚绒觉得自己都要被吹傻了,发神经才坐陈寻的车回学校。脚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一着地差点没站稳。
陈寻却在幸灾乐祸地笑。
楚绒本想让他路上注意安全,看他这贱样,心里来气得紧。注意到发抖的双唇,又低头看前面毫无遮挡的小破车。
她见别人冬天车头都会买个挡风的,陈寻就没用过。该是舍不得钱,大不了她替买了,当做好事。
“进去吧,好好学习,还等着你给我买四个轮子呢。”陈寻仍在笑。
楚绒神色认真,念他名字。
陈寻用冰冷的手摸楚绒的头,动作不算轻柔,本来就凌乱的发,更乱了几分。
他纠正,“叫哥,有没有礼貌?”
楚绒打掉陈寻的手,“就不叫,陈寻!陈寻!陈寻!”
陈寻又抬起手,这次收了玩味的表情。他轻轻覆在楚绒的头顶,“以后不想回家,就去我店里,钥匙你有的。过几天我把空调装起来,夏天就不用吹那个破风扇了。好好学习,没跟你开玩笑,有条件读书一定要读下去。”
顿了顿,手往下移,捏住楚绒的脸,“别再喜欢段橪了,何必把自己搞那么辛苦。喜欢谁不是喜欢,为什么偏要是他。人生也就短短几十年,我们楚绒一定要活得肆意尽兴,不要被某个人牵绊。”
脸被风吹得有些僵,被陈寻捏着,楚绒觉得都要撕开口子。
陈寻的手太冷,她的脸也是。
在黑夜里,伴着这些话,气氛一瞬间伤感起来。
不喜欢段橪,太难了。
可也幸好,她能忍得住。
楚绒转移话题:“这些话,跟在说遗言似的,你过得这么惨,还好意思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哪来的脸?”
陈寻大力弹她脑门,顿时气急败坏骂:“你他妈狼心狗肺的东西!”
楚绒懒得再跟他讲,太冷。
早晚温差大,太善变。
陈寻一把将楚绒的校服拉链拉到底,“去吧。”
楚绒二话没说转身跑向学校。
“楚绒!”
陈寻叫她。
楚绒回头。
定了几秒,也没等到下文,哈着气骂:“快滚!”
说完,加快脚上的步伐,再也没有回头。
人消失在门口,陈寻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见楚绒,一看就是毛刺的纸老虎,装得很。
避雨来到他家店门口,爷爷让她进去坐,却死活不肯。等吃饭了,喊她,还是不进。
陈寻当时只觉得这女孩死心眼,倒也聪明,防备心强。
屋檐并不宽,雨还大,被淋湿了半透,还嘴硬着。
陈寻站她旁边吸烟,看她校服上“衡远”二字,嗤笑了声。
楚绒这才有了反应,怎么说来着?
“笑屁”。
妈的,不仅好心当成驴肝肺,还特没礼貌。
陈寻觉得好玩,故意“啧”了一声。
果然不禁逗,遭了骂。
骂着骂着,肚子响,顺理成章进去吃了饭。
这一吃,就吃了两年。
很多人说楚绒这人没心,不管怎么对她好都没用。可他们太过相似,陈寻也没心,也只有这样,陈寻才懂她。
他爷爷去世那天,楚绒才露了些脆弱,在人面前掉了眼泪。
他们这种人,活着太辛苦,死也算一种解脱。
人生无解,才会说都是命。怪命,才能得几分安慰。怪人是没用的,人不懂,命懂。
陈寻刚才对楚绒说不要再喜欢段橪,九分真,一分假。他真心盼着楚绒过得好,没有段橪,会更好。偏见也好,私心也罢,他实在不喜欢段橪。
就算他喜欢楚绒,横在中间的一个段晓梅,就够他们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