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姐最后问楚绒要不要给王总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为什么提前走。
楚绒的回答是:“既然好奇,那就让他主动来问我好了。”
挂掉电话,楚绒躺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专心看电视。
看了几分钟,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楚绒坐起来,看向最角落台子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段晓梅温婉地笑着。
这照片是楚绒陪着段晓梅一起去拍的,两人还拍了久违的亲子照。那是楚绒与段晓梅自来到窄子门这五年来,渡过的最像母女的时光。
段晓梅在北京检查出宫颈癌晚期后,就回来了窄子门。医生说她活不过两年,就算保守治疗也不过最多可以延期一年的寿命。三年,伴随着的是无尽的化疗和药,最主要的还是钱。钱这东西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段晓梅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不治疗了。
段晓梅回来的原因,没有告诉段橪。她说的是在理发店干不下去,给别人干活就是受气,还不如自己做老板。为什么不告诉段橪,直至段晓梅去世后,楚绒都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楚绒的印象中,段晓梅这一生除了要跟楚健离婚那一阵,都活得很体面。就算她小时候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不受待见,但依然为自己争取读书的权利。即使失败了,早早去打了工,段晓梅始终活得非常努力。
段晓梅还是学徒的时候,认识了楚健。那时楚健还在南京念大专,他是南京本地人,上有一个姐姐,在家里是极为被重视的小儿子。一来二去,段晓梅和楚健就在一起了。结婚后,二人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开了个理发店。楚健进了一家国企公司,十分稳定,就是忙了些。半年后,怀上了楚绒。生下楚绒后不久,楚健被外派去了新疆。那七年里,基本都是段晓梅一边忙理发店的生意,一边带孩子,偶尔王秀去帮个忙,做顿饭看看孩子什么的。像段晓梅这么好强的一个人,恐怕怎么也料想不到后面的那些事。
因感受过美好,也难忘美好,所以楚绒对段晓梅的感情很复杂。于这段缘分,或许也只是局限在母女的血缘里,一切都出于本能。为什么对段晓梅的恨比爱少得多,只因不管段晓梅怎么骂楚绒,也始终没有丢下她。就这一点,可以冲刷掉平时所有不好的一切。
就算段晓梅患了癌症,也始终没有病人该有的憔悴。她每天都穿着很好看的衣服,化浓艳的妆,甚至还能去打麻将。没了理发店,所有的时间都空了下来,甚至还能给楚绒做饭。那一个月里,楚绒只要没课的时候,就会回家。她许久没吃到段晓梅做的饭了,手艺确实退步了些,但还是好吃的。
吃完饭,楚绒就陪着段晓梅去周边的街道、公园散步。聊天的时候,楚绒会偶尔在字里行间劝段晓梅去看病。而这些话,都会被段晓梅轻飘飘略过。
她们会谈起段橪,从段晓梅的所说中,楚绒知道了段橪在北京的大学生活的点滴。她哥就像万千普通人一样,淹没在北京的人潮里。因相貌不错,也会有女生追他,其中不乏很多优秀的。段晓梅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想必是为这个儿子而骄傲。
那时的楚绒,感觉周遭幸福得不真实,因为总是后知后觉被痛覆盖住。
魔幻的是,段晓梅并不是因为癌症去世,而是车祸。她是主动投于车祸,但因为对方想少点麻烦,所以得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那张卡,被段橪甩到楚绒脸上的时候,楚绒竟觉得太过轻飘飘,要是直接换成钞票,或许真的能把她砸死。
也是自那以后,段橪就没再回来了。
段橪对她说,不管她之前多么任性,就算欺骗,把他甩得团团转,也都算了。可是这个欺骗,触及到了底线,他没法原谅。
楚绒对此即使感到委屈,也没为自己争辩什么。段橪对她有怨,正常。如果不怨,这个人才可怕。而当时的局面,好像也是她想要的。可是,她究竟想要什么呢?不知道了。
楚绒看着照片,脑中闪过段晓梅当时拍这照片的埋怨,嫌麻烦。但段晓梅当时没跟楚绒说是遗照,拍完后让照相师P了张黑白的。
看了会儿,楚绒又躺回去。
电视的声音很大,就连阳台的灯也都亮着。在这个房子里,物理层面的热闹都被她打开了,可心里就像空了一块。
楚绒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怕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睡觉也要开着灯。一个人坐电梯的时候,她会害怕。特别是那种四边没有镜子、扶手的电梯,会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