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两只手蜷缩在膝盖上交握着。
坐在他旁边的王浩伸过手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那手跟王浩一样，是热乎、有力的。
被鼓了劲儿的沈雨这才抬起头，继续。
“你一年到头、就连生病都不舍得关店，但这回你小一周都没开门了。而且一要去店里你就愁眉苦脸的，我就猜应该是杨晓回来了。”
一下子说了这么大长串的话，沈雨缓了好一会儿，才直勾勾地盯着亲爹问。
“她是不是又回来问你要我，让我去国外跟她享福，然后你就犹豫了？”
沈善被儿子盯的心里发毛，肩膀瑟缩了一下。
“是，你妈她现在确实比我有能力，你跟她去国外确实比继续跟着我待在老四街强。但我没答应，我觉得这事儿我没资格替你拿主意，就算我是你亲爹。”
沈善这句话就像一根针，把沈雨紧绷在胸口的那股气一下子扎散了，两只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红了。
但沈雨没哭。
他死死的把泪憋在眼底，抽搭一下鼻子，肩膀展开，腰背挺得笔直。
沈雨在这一刻想要努力做一个能担事儿的成年人。
“明天周六，我没课，我想跟她当面聊聊。”
沈雨要跳楼那事一直是沈善心上扎着的一根刺，疼的他一听儿子要见前妻想都没想就给拒绝。
“不行！你不能跟她见面！”
沈雨打小比别的孩子心思细，再加上从小没妈的自卑，他其实很少能有勇气去做一回决定。
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一回，又被亲爹一棍子把鼓足的气打散。
沈雨憋着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砸下来，砸在王浩的手上。
让疼媳妇儿的王浩心口直抽抽。
但眼下这个场合，长辈都在，他没啥资格说什么，只能小声哄着沈雨。
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
他们定的桌子大，占的地方也大，离的其他桌子也就远了点儿。
别桌的欢声笑语顺着热气飘到这边，又沿着桌上凉透的剩菜滚了一圈才散。
盘子里的油花因为迟迟没动，凝成一团团油腻的白块，酒也喝的见底。
好像今天这饭局到了头。
王浩爹妈瞧着这样，对视一眼。
王浩妈点点头，王浩爹才开了口。
“沈老弟，我觉得小雨还是得见见杨晓，不然杨晓一直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只是沈善的倔脾气一上来，怎么着都劝不住。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廖远有心说点儿啥，但不好开口。
他到底是个外人，能组这么个局也是因为这些年和沈善的交情摆在那。
宋时见此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瓷的杯底磕在老木的桌面上，声音清脆。
“沈雨的家长，作为沈雨的老师，我觉得我有必要说一下。”
宋时把自己老师的身份一摆出来，沈善作为沈雨的父亲，不管想听还是不想听，他都得听。
“宋老师，您说。”
“沈雨很聪明，这也让他有时候会想得多，容易钻牛角尖，所以会做出过激的行为。这种过激的行为不可取，作为家长和老师，我们应该引导，而不是一味的去反驳。”
宋时拿起茶壶，给沈善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些热茶。
“而且沈雨已经成年，作为成年人有些事情他可以自己做决定。你现在可以说这是在保护他，但等以后沈雨真正步入社会，你对他的这份保护还能叫做保护吗？”
沈善盯着眼前的杯子，态度有些松动：“可是……”
廖远一瞧，急忙用话又推了沈善一把。
“沈哥，你不就是担心小雨嘛！这样，明天你们在我店里见面。在我地盘上，杨晓再有脾气她也得搂住喽。”
沈善这才松了口：“行，我明天把小雨他妈约到你店里。”
***
明天沈雨和亲妈见面的事情拍板定下，大家也各自散了回家。
喝了酒，开不了车，住的地方又离得近，廖远和宋时索性走着回去。
“本来今天去找沈哥是想让沈哥带着我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但现在看房子的事情得先缓缓了。”
廖远搂着宋时的腰，眯着眼把下巴搁在宋时的肩膀上。
廖远嘟嘟囔囔说的话带着酒气，有几个字音发的也不清楚。
但宋时都听清了。
“不要紧，沈雨是个好孩子，作为他的老师，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两个人安静又黏糊的走了一小段路后，宋时有意调一下廖远的情绪，故意捡了些轻松的话题聊。
“今天的烤串挺好吃的。”
“当然！”
刚刚还有些蔫悠的廖远一下子来了精神头。
“我跟你说，别看吕姐家的店挺老破小的，但她家烤串的手艺可是从她爷爷那辈传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