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琼枝眼睛瞬间睁大,他停不下咳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不……咳咳咳!不可以,那是晏寒声,晏寒声还在这里!”
一个雇佣兵背着他,一个雇佣兵跟在他背后拖住他的脊背,另外两个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态,动作迅速地远离了混战中心,却没有一个人回答郁琼枝。
等待的飞船近在迟尺,一看到回来的小队,等候在飞船边的雇佣兵拉起胸口的通讯器,几个人从飞船上跳下跑过来接应,呈包围状将郁琼枝围在了中间。
雇佣兵拖着他的脊背将他从背上卸下来,立刻旁边有无数只手伸过来拖住他的肩膀和腰身,郁琼枝这时候才深觉被骗,挣扎着想要逃离。
“等等,清扫要推迟,公爵还在实验室里,他还没有出来。”郁琼枝一说话,口腔深处就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他无力地重复,“我没事,给我把枪。”
但是依旧没有人回应郁琼枝,雇佣兵用温和但不容抗拒的态度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工作,郁琼枝伸手死死扒住船舱,声音声调陡然升了几个度,变成尖锐的高音嘶叫,“谁下的清扫命令?”
通讯器里响起几声断续的电流声,胡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琼枝,这是晏寒声下的命令。”
郁琼枝眼睛猩红,狼狈不堪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手指关节骨用力到凸起,指尖的血肉被挤压出惨淡的白色。
“不……”郁琼枝额头靠在自己的手背上,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不能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似乎一直都在无法挽回地失去,颠沛流离地辗转在不同的陌生地方。
每次噩梦轮回,他都会回到这颗荒芜的星球,每一阵干燥的风吹过枯草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倒放,子弹,鲜血,然后尖叫。
他陷在一场年岁深久的噩梦之中,脆弱的嗓子永远都治愈不了,阵烈的风从他的鼻腔之中刮过他贫瘠的心胸。
旷野旷野,旷野之外还是无边的旷野。
“琼枝,你听我说,现在是最坏的情况,但是你不能倒下知道吗?”胡冬的声音平静地在通讯器里响起,他呼吸了几瞬,给了郁琼枝消化的时间,“我相信你,晏寒声也相信你,现在你要带领所有人撤离,做好清扫前序工作,你能完成的,对吗?”
郁琼枝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他崩溃地喊:“那晏寒声怎么办呢?我们也要把他清扫掉吗?”
郁琼枝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止不住地抽噎,“他不是怪物,他还认得我。”
胡冬等他抽噎的声音小下去了一点,不缓不急地叹了口气,“抛去感情,你实际上很清楚,他根本不是正常人,不是吗?”
胡冬说的每一个字都让郁琼枝的心颤了颤,他像患上疟疾一般,身体冷一阵热一阵,睁着空而茫然的眼睛,“不是的,他只是和正常人有点不同。”
“琼枝,作为参加实验的一员,即使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时常无法将他当成一个正常的人来对待。”胡冬声音很轻,“他的父亲可能想法和我是一样的,实验失败的最终结局就是变异。”
“但他很幸运,他短暂地拥有了二十几年的正常生活,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你做的也足够多了。”
郁琼枝手上的劲一点一点松了,身后的雇佣兵顺势将他拖上飞船。
舱门一寸寸闭合,烈日之下的荒原像一幅收起的画卷在他面前一点点收窄,合金舱门彻底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郁琼枝在通讯器里冷静地下达完二十分钟后撤退的命令,提出最后单独飞去实验室上空的要求。
他还是无法死心,哪怕是去面对晏寒声的死亡。
十分钟后,飞船低飞掠过实验室,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流满了黑红的血液,郁琼枝沉默地站在驾驶室前,用肉眼去寻找废墟之中每一处缝隙。
成群的怪物向着实验室南侧涌去,飞船压低高度,视野变得更加清晰,巨蚺的尸体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郁琼枝的眼睛。
潮涌一般地怪物密密麻麻在巨蚺尸体周边啃食,黑红的血液像一条小河在沙土之间流淌,血肉的咀嚼声粘稠密集地响起。
饶是经历过多次任务的雇佣兵此刻也忍不住抿紧了嘴唇,皱着眉想把画面调一下,郁琼枝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不要动。”
郁琼枝紧紧盯住视讯窗,雇佣兵神色凝重地低头,企图从上面发现什么异常,下一秒他的脸被猛地压在了视讯船上。
“郁工?!”
郁琼枝迅速地探手抓过台上的枪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舱门,在几声惊呼声之中,飞身跳下飞船,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从半层楼的高度上一跃而下落入怪物群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