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温颂年更加哑然的是,那些“油画”却也并非什么美则美矣的产物,它们具有相当浓烈的抽象化式表达:
——关于孤独与爱、关于如何享受悲伤、或是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如此渺小……
温颂年的后颈被丝带贴绕而过,漫起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
人像摄影里常用这种柔软的形式,来具象化各种抽象的情感。
温颂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清楚自己没有兀自打断对方的立场,只能任由段景琛把指节落在他敏感的皮肤上,依规矩丈量起束缚所需要预留的安全宽度。
紧接着,温颂年的两只手腕便被段景琛一掌拢住。
延伸至颈间的绸缎在浴室顶灯的照射下泛起柔和的色泽,段景琛垂眼问道:“会觉得难受吗?”
温颂年咽了口唾沫:“还好。”
他无端感受着丝带的每一圈折叠与游走,直到自己的两只手腕被段景琛用绳结绑紧,彻底固定到一处……
温颂年嘴唇微抿,虽说没感觉有哪里不舒服,但周身的血液却还是尴尬到悉数冲上太阳穴,在他的耳垂处砰砰直跳。
段景琛有条不紊地调整着丝带的走势,在抬眼看向温颂年的瞬间,他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微顿。
于是乎,无意间的短暂一瞥,便延绵成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注视。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忽然压倒了段景琛多年来的习惯,他几乎要完全推翻自己之前定制的拍摄计划。
仰视太失衡,平视太克制,只有自上而下的俯视才能让温颂年褪去层层伪装,恰如其分地暴露在镜头前。
那说不定是一种从疑窦中萌生出来的新鲜面目,仿佛丢失了乌云的夜晚,徒留皎洁的明月高悬在天上,安静地绽放着光亮。
温颂年被段景琛盯得心里发毛:“你怎么忽然不动了?”
“没什么。”段景琛收敛视线,答得含糊。
其实早在清姿工作室的面试过程中,段景琛就收获了关于“拍摄风格成熟”的评价。
用余州的话来说,当同龄人还在一味模仿其他知名摄影师的照片时,段景琛已经率先形成了自己独立的摄影美学。
“学长。”
那是一种细致入微的掌控欲。
“我可以把你的口罩脱下来吗?”
第7章
“不行!”温颂年答得果断,被捆缚的双手连忙抵住口罩,像一只骤然炸毛的猫。
段景琛微微发愣:“为什么?”
温颂年自然也清楚摄影师让模特露脸的要求并不过分,可他此刻脸上发烫的温度还没来得及褪干净,要是被段景琛觉察去了……
“反正现在不行。”温颂年硬着头皮强词夺理,“等你的置景全部完成了再说。”
段景琛拿这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没办法:“那学长先躺进浴缸吧。”
温颂年按要求将脖子枕在浴缸的边缘,眼帘下垂,后背弯曲,两腿自然蜷缩。
尤其那两只禁锢在唇齿边的手腕,让他仿佛整个人呈现出了难得的脆弱与易碎。
段景琛这次拍摄,主要想通过视觉元素传达出一种压力的毙溺感。
世界另一端未知的人生,那些拥有姓名、家庭、爱好、疾病、负债等形形色色的生命和喧嚣灿烂又丑陋。
某个瞬间,社会与家庭的重担困住了人们相互作用的手与喉,排山倒海的压力全部具象化为水纹与光斑,在狭窄的浴缸里如泡泡一般爆裂开来。
温颂年抿了抿唇,沉默地感知着段景琛用指节挽开自己的鬓发,段景琛的指腹无意间擦过温颂年耳根的软肉,一点点剥离原先遮盖在他面庞的口罩。
不等温颂年羞耻心发作,他紧接着又被堆叠在自己身上的装水保鲜袋分去注意力。
一层层流动的重力向下施压:
腰际。
腹前。
锁骨下。
脖颈边。
……
温颂年就这样静置在浴缸里,直到倒映着粼粼波光的水袋模糊了自己的视野。
他依稀听见段景琛拨动胶卷盘所传来的机械声,以及紧随其后的、承载了无数凝视的快门摩擦声。
温颂年不知道自己后来又被段景琛装点成了什么模样,他只能依仗水中发颤的剪影,勉强判断段景琛的走近或走远,然后凭借着两个人短暂的肌肤相触感受到其中的一二摆弄。
“学长,把双腿伸直。”段景琛忽地开口,“我想跨到你身上拍正对的俯视角。”
温颂年没有多犹豫,按照摄影师的指令配合着完成了动作。
可段景琛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跟害怕被误解似的又强调了一句:“只是拍照。”
温颂年皱眉抬头,眼前的水袋“咚”地砸在了地板上。
“不然你还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