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琛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晚上的十点四十三分。
十二月初的北淮市夜晚已经快跌破零度。
段景琛把两只手揣在口袋里御寒,他每呼吸一次,从鼻子里跑出来的气息都会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白气。
晚上十点五十一分,段景琛远远望见温颂年从大道的拐角处向自己这边走来的身影。
段景琛看着温颂年走到一半,似乎是看到了路灯下的人影,他脚步微顿,好像在迟疑。
终于,段景琛时隔快两个星期,再次看到了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温颂年。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温颂年的鼻子已经被冻红了。
段景琛没有回答温颂年,头顶洒落的暖黄色路灯映照着他几近宕机的思维。
段景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人,然后隔着一层满是寒意的羽绒服,径直握住了温颂年的手腕不让他再度逃走。
“学长。”段景琛问,“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宽敞的大道上空无一人,显得两个人随便说什么都像是掷地有声。
段景琛眼见着诧异与呆滞的神情在温颂年的脸上轮番浮现。
可偏偏温颂年许久都没有给出回应。
逐渐的,段景琛松开了自己指尖上的力,一声慌乱的抱歉下意识就准备脱口而出:“对……”
“对。”温颂年直直地对上段景琛的注视,“我喜欢你。”
段景琛怔怔地静了两秒。
接着他骤然加重了握住温颂年手腕的力道:“那我们要不要试着在一起?”
温颂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是说,”段景琛深吸了一口气,“学长,我们不然试着在一起吧。”
第42章
“可是你喜欢我吗?”温颂年确信自己之前感受到的平淡不是错觉。
段景琛顿了顿,然后颓然地垂下脑袋:“我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段景琛大概会在温颂年躲自己的第一天就像这样抓住他的手腕。
“不知道你还敢跟我告白!”温颂年气死了,直接一拳砸到段景琛身上,“你故意耍我啊!?”
温颂年砸完似乎还觉得不解气,见段景琛到现在依然一副平静克制的模样,他又卯足劲锤了好几下。
而段景琛对温颂年的所有情绪向来照单全收。
“对不起。”等温颂年勉强出完气了,段景琛才小心翼翼地把温颂年的另一只手也拢进自己掌心,“我没有要耍学长的意思,只是我们最近的关系疏远了好多,我一时间就……”
“就想用告白的方式让我们重新做回朋友?”温颂年沉着张脸,语气生硬。
段景琛抿了抿嘴。
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也不是,里面掺杂了太多段景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人生体悟。
“我……”段景琛第一次试着卸下所有防备以绝对真诚地姿态向一个人主动坦露自己,他不确定现在说这个是否有些不合时宜,可还是努力摒除那些顾虑,“我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里长大,七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妻领养。”
段景琛不敢看温颂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但好景不长,我的养父母没几年就因为关系破裂离婚了。”
“养父不想要我,不过好在养母没有把我送回孤儿院,而是选择把我留在身边抚养长大。”
段景琛的语气还是稀松平常,乍听之下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一样:“我十三岁的时候,养母再婚组建了新家庭,一年以后,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倒不是说养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对段景琛就很差劲。
只是家里自己一出现就骤然尴尬的氛围,总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段景琛:
——你不属于这里。
“学长,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讨你的同情。”段景琛皱眉哑然,“而是、而是……”
良久,段景琛才艰难地继续往下说:“而是在我有限的生活经验里,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静静地看着一段关系走到尽头。”
段景琛是个纯粹的虚无主义者。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能被自己所拥有的,连带着一些关系与感情都不敢所求太多。
常言所道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简直就是段景琛对自己人生前二十年最简明扼要的总结。
终于,段景琛下定决心抬头去看温颂年:“但是学长,你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连你都跟我渐行渐远。”
“你、你忽然胡说什么啊!”温颂年瞪大眼睛,被这句猝不及防地话给生生砸结巴了。
段景琛难得委屈了起来:“我是认真的。”
温颂年拥有很强大的自我。
强大到段景琛之前在他身上留下或克制或逾矩的习惯印记,温颂年好像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可以把它们与“段景琛”这个人彻底剥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