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绥感受着温度适中的热水从头顶冲下,全身的细胞仿佛都舒展开来。他闭着眼,任由自己徜徉在思绪的海洋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冬宁和张名玉之间的相处方式,不像是做过夫妻的一对怨侣,倒像是知交多年的亲密好友。
他们的谈话,从来不会提及他们结婚的那段日子。反之,几乎全部都是关于遥远大学时代的生活。
太反常了。
他们甚至对冬绥的成长历程都聊的很少。
按理来说,身为一个生儿育女的母亲,就算离开十年再无音讯,对孩子不闻不问,也合该在见面的时候嘘寒问暖几句。可以是对自己身为母亲的失职的自责;或者是这十年的光阴里冬绥经历了什么,学到了些什么;也可以是吃不吃的好,穿不穿的暖。
可是张名玉见到冬绥的第一眼,居然是“长得这么高了”。
听起来倒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亲戚偶然见面时的客套话。
热水弥漫过四肢百骸,带来软绵绵的倦意。这一切都令冬绥麻痹了过往,忽略了某些显而易见的细节。
不,不,一切都不该是这样。
冬绥将水调冷,逼迫自己清醒一些。
砭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冬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他忽然想起,刚刚张名玉在聊天中,无意说的一句话。
“你爸应该为你感到高兴。”
张名玉身为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说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在知道冬绥很优秀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拥有一个令自己骄傲的好儿子,而是冬宁应该以他为傲。
冬绥关了花洒,任由泼头的冷水顺着自己的头顶倾泻而下,渐渐凉透了他那快要被捂热的心,连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顿时遍体而生。
第35章
冬绥洗完澡就去睡了。他睡眠质量高,入睡早,又加上张名玉在睡前让他喝了杯热牛奶。所以冬绥几乎沾枕就睡,并且睡得十分香甜。
当然,他也没有一夜无梦地就这么平稳睡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绥睡前没有喝东西的习惯,一向不起夜的他居然因为那杯热牛奶活生生被憋醒了。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趿着拖鞋往外走。
冬绥解决完内急,正准备趁着睡意还没消散再倒回去睡个好觉的时候,却听到客厅那个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其实按照距离来算,冬绥不应该听到两人之间的交谈的。客厅没开灯,只有控制整个区域运行的智能显示屏亮着幽幽蓝光。
但或许是张名玉情绪比较激动,再加上女人的声音比较尖细,一下子就刺破重重阻碍,直达冬绥耳中。
于是冬绥打开走廊灯,向客厅的方向走去。
他们没在客厅,而是坐在阳台的沙发上,一人一边,中间隔了段很长的距离。
冬宁低着头,手里抱着本书,但黑灯瞎火的,冬绥也不知道他在装什么文艺青年。倒是张名玉,“霍”地一声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冬宁,语气丝毫不客气。
“你还没有告诉他?你还想瞒他瞒到什么时候?”
冬宁没说话,还是抱着那本书。
“你知不知道,每次他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无比的崩溃!他把我当作了倚靠,我却没有办法......”张名玉说着,几乎掩面痛哭了起来。
冬绥被他们这一番对话弄得云里雾里,脑子清醒了,心底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却还不等他继续听下去。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冬宁猛地抬头,目光犀利地指向他所在的那条走廊。
冬绥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发现自己早就打开了走廊灯,躲是躲不掉了。
“出来。”冬宁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
张明玉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冬绥。姣好的面容此刻花容失色,披头散发,眼睛红肿。似乎是觉得难堪,她沉默地坐回了沙发,不发一言。
第一次听墙角就被抓了现行,冬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阴影,缓缓走进客厅,驻足于离冬宁不远的地方。
不同于以往的嘻皮笑脸没个正经样,冬宁难得一脸正色地打量着冬绥,眼神包含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听到了多少。”声音也毫无起伏。
冬绥老老实实地承认:“没多少。”
冬宁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没多少是多少。”
冬绥想了想,说了个准确时间:“就......”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张名玉,犹豫了一下:“......妈拿手指你的时候,我才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