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久违地,祝青山好像再次感受到了演戏给他带来的震撼。
下午的戏是身患绝症的秦冰决定在自己的弥留之际,去看一下这个世界。
秦冰在还是个充满幻想的少年时代迫不得已地早早成为了一个为生活为家庭奔波的人。
村子里的人都这样,他们没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高质量的教育,他们很难触及到那些崇高伟大的理想,日子日复一日就这么过着,赚钱养家,等老等死。
这是常态,不是例外。
在这样的常态里,秦冰本能地就被轻易磨灭了随大流了。
直到,冰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要死了,秦冰的第一反应也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不治了,治了也治不好,浪费钱拖累人。
在弟弟林孽的一次次纠缠和自我伤害以威胁下,秦冰去了更大的医院,结果还是不尽人意。有个做医生的远方亲戚委婉地说:“没有太大的意义,该吃吃该喝喝。”
这个远方亲戚是从小地方里出去的,他知道,倾家荡产去搏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件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
至少像秦冰这种全副身家不够两个月特效药的人而言。
秦冰回了家,在床上一夜未眠,他想啊想想啊想,突然半夜起来翻开自己以前初中辍学的时候收拾回来的书本杂物。
一个布满灰尘的地球仪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
秦冰初中的时候其他科成绩不怎么好,但是唯独这一门地理,他每次都能考前三。当时的地理老师是一个来支教的年轻漂亮的姑娘,每次上地理课都会给他们科普这个世界上有多么美丽迷人的地方。
很多同学也就随意一听,左耳进右耳出,但是秦冰听进去了,莫名其妙喜欢上这个神奇的科目,甚至他在幻想,要是以后能跟麦哲伦一样当个环游世界的地理学家就好了。这小村子真是太小了。
可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的,意外一个个接着来。
秦冰退学了。
没有人觉得可惜,因为秦冰也不是个什么拔尖的学生,能上高中都悬。只有那个城里来的大学生地理老师,眼睛泛红地把他叫进办公室。
地理老师把一个地球仪送给他说:“我看到你写在地理课本上的字了,真好,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我祝你有朝一日能够实现。”
理想之所以称之为理想,大概就是因为它的难以到达。
秦冰其实很久没有想起自己这年少无知的所谓梦想了,他们这样的人不太配得上这两个字。
可是,死到临头了,这窗外的月亮就这么一直晃啊晃,把他都晃得奇怪了。
祝青山一直在监视器后偷偷看着时西楼的表演,镜头推进,他非常直观地看到窗外月光下,时西楼席地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那一个落灰的地球仪,就这么拿指尖转啊转,一下又一下。
眼神里,是迷茫,回忆,痛苦,不甘,悲哀…………
这个监视器太直愣愣地把那些东西都捕捉了下来,又落入祝青山眼中,太震撼了,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红了眼。
反应过来,他连忙避过视线,发现周围人都红了眼,甚至有些小姑娘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祝青山挠了挠指尖。
他把剧本背得很熟,包括对手演员的戏。剧本里是没有那个转地球仪的动作的……时西楼自己加的。
祝青山没看监视器了,直直看着片场中的时西楼。
他抿了抿嘴唇,时西楼,真厉害。
又想,这监视器里拍出来的时西楼更瘦了。
后来还想,也不知道时西楼把他的粥喝了没,早知道放点肉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不好吃也没办法,他就这水平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混入脑中。
“想什么呢。”一声话把他拉回来。
时西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拍完了,一出房间,就看到少年愣愣地发呆,还似有若无红着眼眶。
周围人都在忙碌收拾了。
没人在意两个人的悄悄话。
祝青山立刻摇头:“没。”
时西楼把陈清递来的外套递给祝青山:“你怎么总穿这么少,年轻身体抗造是吧。”
祝青山不想推来推去更惹人瞩目,默默接过就穿了。
他穿着的是戏里的衣服,还没换。
时西楼扬了扬下巴:“眼怎么红了?进沙了?”
祝青山没想到眼睛还红着呢,这可太丢脸了,看着看着戏给看哭了,祝青山这十多年是头一回。
他脱口而出解释:“是,进沙了。”说完还有鼻子有眼睛地揉了一下眼睛。
时西楼忽略手中震动的手机,直接上手制住祝青山的手:“可别,你这都快把眼球揉出来了。”
“哦。”祝青山轻吸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顺着时西楼的手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