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胚子(157)

他木偶一样过完了流程,静静走进他外公的卧室里,看见窗边的暖炉上,还留着他外公给他温着的两盒奶,那奶是他从小到大最爱喝的牌子,产量很少的核桃口味,他外公记了二十多年,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家,所以每天都温着。

这是宴云楼永远的遗憾。

“你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江辞问。

其实宴云楼真的想过。

他外公去世后,江辞仍然生死未卜,他那时是真的有了一种了无牵挂的感觉,觉得世间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想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终于有一天消磨掉了找到江辞的希望,悲观地认定他确实已经死在了那场爆炸里,于是在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个平常的时刻,随意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现下江辞这么问,他就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怀疑他是否像医生说的那样,在戒断期产生了厌世之类的心理问题。

江辞呼出一口气。

“我挺认真地研究过死亡这个课题,我觉得——我无意冒犯,”他做了个手势,“我觉得最好的死亡过程,其实也不过是娄老先生这样子,没有什么病痛的折磨,事先也不会感到恐惧,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然后就永远丧失了对世间的感知。”

“别像我上次一样,”他自嘲地笑了笑,“皮肉之苦受了不少,最后却没死成,还得再日夜受罪。而且其实我不太喜欢火,太热烈了,盛极而衰——”

江辞其实挺喜欢海的,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此种恩怨,他倒是愿意在这种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宴云楼说这原本是他送给他的礼物,想来他也是费了心思的。

只是可惜啊……可惜,江辞在心里暗道。

第85章

宴云楼因为江辞在海边说的话又犯了疑心病,只是他观察了江辞一段时间,看他心态平和,能吃能睡,于玩乐也仍十分上心,于是渐渐便放下心来。

没几个星期,大概是捞鱼捞的,江辞又迷上了赶海。

早上天不亮的时候江辞就带上他的铁锨、捞网、小锄头和耙子,戴上劳保手套,背着小桶出发了。

沙滩上的呼吸孔往里深挖多是大小的蛤蜊、蚬子、蛏子、蚶子之类的贝壳,海蛏子最好玩,顺着小洞撒一点盐,溜长的海蛏子就自己挣扎着爬出洞来,连它的“鼻子”都一层层的自动脱落,拿在手里像舌头一样湿漉漉黏哒哒的,还会不停地伸缩蠕动。

但是大一点的海蛏子就用不上撒盐这一套了,要拿着铲子狠命挖,再用手把它拽出来。江辞曾经挖到过跟他手掌一样长的海蛏子,这些罕见的战利品他都自己弄个水族箱养着,宴云楼来看的时候他可骄傲了,简直像是自己下的崽一样。

后来江辞仅凭呼吸洞的大小和形状就能大差不离地看出来洞里面藏着什么玩意儿,宴云楼跟着他去赶海的时候看他头头是道地跟他传授经验简直都惊了,因为这是江辞到岛上来之后第一次愿意主动地跟他说这么多话。

北边的礁石滩上生长着海蛎子、海虹、海螺等等,江辞一般拿着小锄头把壳敲掉,把肉拿出来给李大厨加餐,或者看到好看的壳他会小心翼翼地整个撬下来,那种个头很大的海螺有神奇的花纹,表面滑溜溜的像打磨过的光头,它吸饱了水的时候拿手去捏,接着就能看它四面八方地表演呲水花,从礁石滩上走过去,林林总总地不一会儿就能装满一整个桶。

往水里走深一点可以直接拿渔网捞螃蟹,水清澈到一捞一个准,更不要提石块下随处可见的红海参,手掌长的不知品种的小鱼,吐着墨汁的小乌贼,透明或变色的水母,还有数不清的鲍鱼、海葵、海星……

江辞从小在内陆长大,见到的海鲜多是在餐桌上的样子,而这里大海是无尽的宝库,又仅供他一个人开发,所以他像一只掉入了米缸的老鼠,每每提着满桶的战利品背对着朝阳回家的时候总有一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感慨。

唯一令宴云楼欣慰的是,迷上赶海的江辞活动量大增,每天宴云楼还没醒的时候江辞已经提着桶出门了,等宴云楼晚上回家他还骑着沙滩摩托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捡海草,他不要人跟着,也没人跟得上他,于是自己溜溜哒哒地,也就把岛上走遍了。

宴云楼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在休息日跟上江辞的步伐去赶海,有人一起玩江辞就更起劲儿了,虽然江辞不小心从礁石上栽到了水里一次,铲子在沙滩上抡得快要出火星子,走回别墅的时候累的有些一瘸一拐的,但他仍努力挺直了脊背,略显轻蔑地看了一眼宴云楼的小桶,以胜利者的姿态提着他的小桶回了别墅——小桶经过了他的精心摆盘,最上面放着他今天收获的最大的一只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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