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别开眼睛,是一个回避的姿态。
宴云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情绪,“你不肯说,那让我来猜。人染上这种东西,要不就是因为身体不适被动服用,要不就是主动寻找快感,如果是你,我觉得是第一种。”
“你刚到洛杉矶,没有渠道,也没有钱,所以肯定有人把你带进这个圈子——你身边的人,我只能想到卢恩旭。再加上这个东西……市面上很罕见,并没有大肆流通,一是因为纯度很高,二是相对来说副作用较小,三是价格一定极其昂贵,所以……”
宴云楼慢慢地,向后靠坐在椅背上,语气重新变得平静,甚至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所带来的气定神闲,想必他这些来身居高位,此时此刻才是常态。
宴云楼一字一顿,“如果你不说,我就去问卢恩旭,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肯定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他话说到这里,江辞终于肯看他一眼。
“不要去为难卢恩旭,他确实是好心。”江辞低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宴云楼牙根有点发酸。
病房里百叶窗遮住了日头正盛的太阳,层层叠叠的、浓重的阴影躺倒在地板上。江辞长久地注视这阴影,眼眶变得酸涩发麻,有微微眩晕的感觉。
半晌,他移开目光,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慢慢松懈下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往后懒懒地靠在床头。
“不是毒品。”他说。
宴云楼依旧目不交睫地盯着他,像是要一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
“不是毒品,是一种镇定药物,”江辞说,“本质上跟你下在我饭食饮水里的没什么不同。”
“不同,当然不同,我给你用的……我给你用的药没有任何副作用,会在短期内随代谢排出,作用也只是为了让你睡个好觉——戴医生说你身体亏空的太厉害了,必须要保证充足的深度睡眠。但是你身体里的药物残留,是有强烈成瘾性的你知不知道?是,你每次用药后会迅速丧失痛感,感觉身体飘飘欲仙,但是副作用是建立的强烈依赖性,一旦停止用药就会像你昨晚一样,毒瘾发作似的浑身剧痛,而且发作间隔时间会越来越短,你敢说这还不是毒品?”
“……开始是因为背痛,还有一些其他的旧伤,下雨阴天的时候会发作起来。卢恩旭见过一次,大概是实在很可怕,所以之后问我想不想用点止疼药——确实是药,不是毒,他自己也在用的。”
“只不过我的抗药性比一般人强,所以用的剂量比较大而已。我一般碾在酒里,慢慢稀释掉,一开始确实有奇效,但是用了三四年,效果就弱了些,也渐渐有些上瘾,所以只能再加大剂量,缩短用药时间。”
“卢恩旭提醒过我,是药三分毒,这个东西虽然副作用小,但我的使用习惯也算是危险了。是我自己不当回事,毕竟我也不想活到六十岁。”
宴云楼的神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阴沉,听到最后一句已经是风雨欲来,随即江辞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六十岁算什么,你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管是药还是毒,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戒掉,我看着你,我们戒掉。”
江辞在医院待了四天,他发作之后精神不济,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状态。
半梦半醒中他被摆弄着做了很多检查,好像很多人聚集在他的病床边叽叽喳喳,萦绕在耳边的还有宴云楼清浅的呼吸声,他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但始终紧紧握着江辞的手,手掌宽厚有力,让人觉得很安稳。
第四天上午,电梯门打开,宴云楼提着医生嘱咐的健康餐走出来。
分诊台金发碧眼的小护士笑意盈盈向他问好,宴云楼点点头,“病人的点滴还剩多少?”
“哦,打完了,但是最后一瓶营养液没打,病人说可以自主进食了,所以不想输液了。”
“他醒来了?”宴云楼皱眉。
“早就醒了,刚才还出来转了一圈,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看护还在病房里吗?”护士的话音未落,只见宴云楼脸色突然变得冷峻,脚步飞快地冲了出去。
她的回话远远落在后面,“好像……好像在吧。”
宴云楼“咣当”一声推开房门,目光四处扫射,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如果这时有人从旁观察,就会发现他浑身绷紧,简直像是一头准备狩猎的猎豹。
然而下一刻,他全身上下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几不可闻地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如同刚被呼噜了头顶的Bobby。
“你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江辞站在窗看风景,听到响动扭头来看,大概是不理解他这副火烧火燎的样子,所以眉头皱的老高,眼神里还有些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