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过来本是为了道歉。
由李雯秘书传达给陈嘉润的事,再由陈嘉润亲自打电话过来告诉白荷,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可能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玩笑,演变成这样激烈,以至于白荷怎么也没想通,只不过是去国外朋友家住了一段时间,怎么自家那个生下来就高傲冷漠的孩子会动了火。
陈自祈从未与人起过矛盾。一则或是因由他本身就不与其他人交流,这可能是由于他自身的性格导致。
二则是他本身就不需要同伴,也不需要群体生活。
他真像一条蛇,冷漠,又傲气,将自我发挥到极致。
这样的孩子竟然会生气。
白荷几乎要震惊了。
来之前,她还询问过宋束,对于这个孩子,她是一直看他长大的,性格脾性也了解,喜欢围着陈自祈,也从不和他起冲突,顺从到这样古怪的地步了,还是无法被陈自祈划分领域,成为眷属。
她还曾有段时间以为他情感缺失,丧失了对于大多数人的共情能力,是某种心理疾病。
尽管这只是臆想,却一度成为她长期以往的认知,以至于面对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甚至是有些害怕的。
幼年时,她给他喂奶,拿着拨浪鼓摇啊摇,逗笑着和他说话,也无法得到他的回应。
他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冷漠得吃奶。呼吸平静,也没有要笑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厌烦,闭上眼睛,似乎也不愿看着她。
长此以往,再多的爱意也会消散,亲情如此深厚,虽做不到立刻逃离,但感情渐渐出现裂缝,幼年时的冷漠延续到少年,愈发严重。
白荷是个富家小姐,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宠爱成为延续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是不能理解这份冷漠的来源。
她的外出或许也可以称之为逃避,她在孕育了孩子后就像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关于人生不可缺席的其中一项任务,吃喝玩乐永远占据这位富家小姐的主要生活。
恰逢这时,自己远在国外的好友生了一个孩子,她去医院里,透过层层叠叠的保护屏障,看见一张笑着的脸。
他的眼睛弯起来像是月牙,碧蓝色的又像是天空,头发是金色的,刚刚被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
朋友将孩子递给她,让她帮忙抱一抱。
她紧张望着怀中的婴孩,担心他哭,怕自己不能安抚,又担心他冷漠的盯着自己。
然后一切担忧都没有发生,好友生下的这个孩子异常热情。
就像一只金毛幼崽。
她长久以来一直吊着的心,突然静默下去。
她望着这个孩子,又望着自己的朋友。
最终,选择了逃避。
宋束被贵妇人拉着胳膊,要往外走,女人的力气出人意料地大,仿佛变了一个人,显出几分落寞。
然而这位异国混血儿摸不清本国内敛的悠久历史,依旧向外散发着自己澎湃热情如同火焰般的情感。
他扭头,对准坐在床上望着他的青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哥哥,你尚且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去照顾他,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
“你放心,我一定对会好好对他的。”
可惜热情小狗面对的不是小猫。
阴冷的蛇嘶嘶吐舌,眼底昏暗,随手甩过来一本书,正巧砸在了金毛热情洋溢的脸上——
“滚出去。”
所幸是在额角,没有落在其他五官,否则就要破了相了。
白荷终于拽着这闯了祸来道歉、结果惹了第二次大祸的混血金毛出了门,才没好气得松了手。
接着,对着一旁立着的几位护士用外语礼貌道:“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消毒的酒精和包扎伤口的棉布吗?”
她顿了顿,带着难言的歉意道:“这里,可能出了一点意外。”
宋束走后,陈自祈才抚着胸膛不知为何剧烈起伏的心脏,也不怎么能明白这样热烈的情感。
这滋味新奇,很不好受。像有人追在他身后威迫他,令他产生阴雨后的烦闷。
或许是所属物被人觊觎的烦闷。
他又想起刚刚那个不知好歹的混血大言不惭向他索取。
若是其他货物,譬如说珍珠,或是宝石,他能够做到随意允诺,那些玩意于他而言数不胜数,送出去也从不心疼。
然则,那金发碧眼卑鄙的外乡人居然敢觍着脸向他寻求小猫。
实在是厚颜无耻。
他将小猫养到这样大,手把手教他念书写字,将他养在烂漫的花园里,每日令他伴于身侧,岂愿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些年岁的日日夜夜,朝夕相处,教会他那些隐秘的小猫的生存准则,若非是舍己为人,将它送出去,当成别人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