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第一次把这小孩接回家,你还护着,怕他被欺负,现在看来嘛……”男人打趣笑了两声,又道,“那时候看着才那么点大,自闭得和什么似的,话都不想说,也不爱动……”
他又问:“哎,小年轻,你见过他,现在是不是开朗点了?”
齐延没有思考,直道:“现在也是。”
不仅不爱动,不爱说话,也不爱自立。
成天只知道依偎在别人身边,当个木头人。
李雯叹了口气,“一直没变。”
“从福利院到现在,一点没变。”
齐延手指收回放在腿上,侧过头:“福利院?”
他的语气并未夹杂着困惑,也没有好奇,平淡得好像日常打招呼,李雯被他忽悠了,解释道:“他是先生领养来的孩子。”
齐延的手指蜷缩,又弯曲,钝钝重复:“领养?”
“是啊,大概是有好几年了,”李雯道,“先生挑选领养回来的。”
“没有上过学?”
“没有。”
“为什么?”
齐延在沉默片刻后,寻回声音:“他并不愚笨。”
李雯解释道:“大少爷很喜欢他。”
齐延望着女人的眼睛,“那为什么不去上学?”
如果是喜欢……不是更要教导他走上正轨么?如果被圈在这一方天地,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会,只知道吃和睡,那还是个人类吗?
交际是人类第一大学问。
李雯轻声重复:“大少爷很喜欢他。”
齐延停止思考,望着她,忽而了悟。
原来这就是理由。
世上确实有千万种人。千万种生存方法又生出许多微末的分支。
陈三愿是一只猫。
陈自祈就是驯化他的主人。
汽车疾驰而过,青年闭上眼,充做休息。
他果真最讨厌富家子弟。
……
眼前是农村最常见的带院落的屋子。
齐勇站在门口。
手机发出振动的声响,接连不断。
男人啧了一声,将手机关机。
催债的短信连带着漫天的骚扰彻底沉寂。
男人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上前敲门:“齐延在家吗?”
内里寂静一瞬,继而传来女人迟疑的声音:“你是……”
男人露出一个笑:“我有事找他。”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李雯对下了车的青年挥手:“回家吧,之后再联系。”
齐延与他们告别,沿着小道走到尽头,瞥见原本紧紧锁着的大门敞着,露出混乱不堪的内里。
院落栽种的鲜花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丢下行李,冲向大门。
门内,一个肥硕油腻的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挺着肚子,死死拖拽女人的头发,口中泄愤一样咒骂:“婊子,贱人,你把钱放哪去了……敢骗老子,老子把你砍死,砍死你……”
他手上耀武扬威举着一把刀,状作威胁晃了晃。
被他抓着头发的女人脑袋连接着毫无知觉的身体。
一动不动,好像死去了。
她的眼睛闭着,唇色苍白,然则面上却没有恐惧,只是一味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男人恶狠狠道:“钱凭什么不能给老子,老子把他养那么大,你这贱人,胳膊肘往外拐……啊啊——”
正得意,忽而一只手捏住男人的胳膊,攥得骨髓欲裂。
他惊恐地回过头,下意识以为是讨债的来要钱,缩着脑袋喃喃:“别打我,别打我……我马上就有钱了,马上就能还,别……啊啊啊啊——”
手下的动作愈发狠厉。
男人抬起头,这才发现小院的门大敞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杵在面前,将那只原本禁锢女人的手掰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青年面无表情,眸色发黑,罕见显出戾气:“滚。”
男人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因冲击而不得不护住腹部,他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又带着虚张声势的蛮横:“你这小贱人护着她,你知不知道你……”
话没有说完,齐延夺去他手中的刀,直直没入泥地,继而起身,扶起虚弱的女人。
他的脚踩在男人肥如蝉蛹的手指,碾着脚尖用力,男人不可置信,面目因疼痛扭曲成一团肥肉,他嘶嘶从喉咙里发出疼极后的哀嚎,滚在地上,来回蠕动。
男人闭上眼前,看着青年带着女人离开。
沉静片刻,忽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笑声愈来愈大,近乎猖狂。
视作亲人的人是恶劣的小偷,本该璀璨的人生浸满淤泥,真相大白那天,你该如何是好……
小兔崽子,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断断续续咳嗽,接着歪头,彻底晕死在这间隐蔽小院。
小道上,齐延带着母亲出门,一瘸一拐走了几步,抿着唇还未说上一句话,却见她蠕动双唇,痛苦地蹙着眉心,发出一声虚弱的叫声:“头,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