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他:“为什么?”
猫说:“一个人,很安静。”
这个回答令他新奇。
但也仅仅是新奇而已。
他的人生和猫不一样,也不能理解一只猫卑微的过往。
他像一个贵族,捧起了这只伤痕累累的猫,宛若恩赐般:“好。”
那就成为我的猫。
他们的初遇就是如此了。
更多的也没有。
哭和笑,悲伤和喜悦,不属于这对怪异的主人和猫。
他们已经超脱了人群,拥有自己的秘密和空间。
他与这只猫订立契约,其实是在扶贫。他用钱财和陪伴养他,作为交换,猫将自己的全部献出。
一切,一切。
都是属于他的。
这是一门交易,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具有道德约束。
可他忘了,猫不是人,不懂得道德,也读不懂法律。
他能忍受自己变成一条毒蛇,愿意自己成为一个偏执,扭曲,无恶不作的神经病,让别人厌恶他远离他,甚至害怕他。但这些是他所愿,于是他就不会感到痛苦。
可是唯独这只猫是他亲口所要,认真喂养,长到如今这样大的年岁。
这是他养大的猫,怎么就将他如此简单抛弃。
未免太过无情。
他愿意这份无情对向除他之外所有人,一切妄图将他们分开的恶徒。
可是猫没有。
这只猫好像被人拐走了,眼底不再总是充斥着他的身影,偶尔也会装有其他人。
他心底产生微妙的情愫,令他微微不适。他以为是生气。
原来是嫉妒。
可他懂得太晚。
太晚。
陈自祈抱着小猫,在临上机前问他:“和我一起走吗?”
小猫的眼睛是世上最美好的珍宝。
他没有回答。
或许不知道“走”是什么意思。
懵懂至此,令人怜惜。
陈自祈不怜惜他,也不怨他,他摸到小猫的眼角,又摸到他的额头,接着摸到他柔软的头发,顺和垂下的尾巴,这是他绘制的艺术品。
永远打上自己的烙印。
小猫沉默。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答案。
陈自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在他预料中。这只猫是被人养野了,不过他有的是方法令他重新回来,成为乖巧温顺的猫。
陈嘉润并不想放弃他,这点毋庸置疑。
他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精力,哪怕如今身份转换暴露,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这份沉没成本依旧致使他下意识纵容。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愿,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份扭曲的心。
只是他装作没看见,那么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陈自祈不由露出一个笑。
他生得本就好看,这份笑消弭了他的戾气,变得亲人友善。
踏上飞机前,他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天地。
怀中的小猫好奇打量周遭。
就如同最开始,他们短暂对视。
及至今日,陈自祈依旧没有从他的眼中看见什么多余的情感。这只猫的性格冷淡,过于沉默。往常来看是好事,如今却显得过分无情。
当然,无情不是小猫的错。
这是他的优点。
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
这是好事。
他闭上眼,最后回头,迈出一步。
怀中的猫轻微扭动。
远处,高声传来一道呼唤——
“小愿——”
小猫的眼睛望向不远处。
风尘仆仆的男人终于赶来,他的面上带着难言的阴郁,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穿了一身昂贵的西服,好像刚刚从哪个会议上下来,钢笔还别在胸前。
他抿着唇,呼唤他:“我们回家。”
陈自祈没有动。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以一种失败者的身份看他,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会在什么情况下撞见,众目睽睽下,他的声音愈发沙哑:“他不会回去。”
青年没有看他,他伸手,以一个张开的拥抱的弧度,迎接一只破茧的蝶。
怀中的气温消散,猫从大衣里探出脑袋,他已经长得很高,快令他无法辨清这究竟是一只猫还是一个人,他也已经成年,成为一只猫或者人于他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依照自己的想法,肆意生长。
野草有野草的生长方式。鲜花是不知悉的。
他在迈出那一步时,被陈自祈抓住了胳膊。
他的手指纤长,白洁如玉,正是弹钢琴的好苗子。
“不许走。”
不许走,还是不能走。
走了又如何,不走又能如何?
猫说不知道,这些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他凭心,凭直觉做事。
齐延在等他,就在不远处。
但他还是回头,抬眼,看向这个漂亮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