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格尼带来了一束白菊。
陶明鸿冷冷地看着他。
本格尼叹气:“别这么看我,我也很希望他能活下来。”
“我听说中国悼念亡人都会带菊花。”本格尼说,“他说过自己没有朋友,我就来送送他。”
良久,陶明鸿让出半个身位:“花放那儿,人别进去。”
本格尼放完花很快就离开了。
宋允铭一直在大厅里等着,大厅里人也不多,墙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骨灰盒,外面有的映着人像,有的则是各种亡人生前的涂色设计。
时钟一分一秒地掠过,屋内吹过一阵彻骨的寒风。
乌克斯连带着他的保安团都在火葬场外等着。
直到陶明鸿抱着盒出来,白雾走得太急,骨灰盒是火葬场自带的普通盒子。
“烧完了?”宋允铭问。
“烧完了。”陶明鸿答,“没我想象中重。”
“我下午就带着他回国,他爸妈早就不要他了,这种祖坟也没必要回去,回去也被欺负。”陶明鸿絮絮叨叨,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打算把他埋在A市临海那片墓地,那边风景好。”
宋允铭点头。
陶明鸿停顿良久,又道:“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在干什么,他去找前男友要债的那天我刚好路过,他那前男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地取的现金,大把大把地撒地上让他去捡。”
“我那时候觉得真侮辱人啊,要是我的话就要取双倍的钱砸那畜生脸上。”陶明鸿吸了吸鼻子,“那天有狗仔拍照,出价八十万,不然要把照片发出去。”
“白雾连那八十万都拿不出来,他的钱凑出来只够治病。”陶明鸿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
宋允铭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儿问:“你出钱把照片买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他可怜。”陶明鸿抬起通红的眼睛,忽然苦笑一声,“现在,怎么想都无所谓了。”
“我走了,再见。”陶明鸿把盒子抱在怀里,推开门迎面走向远方。
他身后一直有lifefree的人跟着,这些人会保证他回到中国,再把视频发回乌克斯手机。
傍晚,乌克斯给宋允铭看了视频。视频里人很多,但是非常有序,外围的举着花圈,里层的举着横幅,一路沉默地送白雾出机场。
宋允铭沉默地看完。
乌克斯颇有些感慨:“白先生在中国原来这么有影响力。”
“有多少人来送他,就有多少人在骂你。”宋允铭淡淡道,“中国把这叫做千夫所指。”
乌克斯不以为然:“科学的进步总会有些牺牲。”
宋允铭冷笑:“你怎么不牺牲自己。”
乌克斯伸出手臂,把衬衫袖子一圈一圈地挽上去,小臂上赫然出现一个接种后的疤痕。
宋允铭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一期后期。”乌克斯淡淡道,“从发现人的意志可以改变抗体数量后我就注射了病原,我相信这条路是正确的,只要往前走就能有收获。”
说到这儿乌克斯激动起来。
“想象一下,人类文明中杀死过无数人的R型潘多拉病,会在你我手中终结,你,我,那些死去的志愿者,我们的名字都会刻在人类长河的里程碑上。”
宋允铭看着他。
乌克斯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他看不清前方是否有路,却已经将远方的灯塔当做了所有物,甚至拉上了好几百条人命。
可是宋允铭还是揭穿了他:“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上帝不会掷骰子。”
乌克斯理智尚存:“理由?”
宋允铭把临床数据推了过去,乌克斯眉头微皱:“这个我已经看过……”
宋允铭:“那是你们之前绘制的图不够完整。”他又重新拿出一份报告,把两份图拼在一起,所有志愿者的身体数据放在一起作对比,情况一目了然。
乌克斯脸色微变。
“有关R型潘多拉病的论文不计其数,lifefree的旧疗法的创始人,上一任院长也因此获得过不少成就,但是,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学者,对自然免疫都讳莫如深。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乌克斯手挡着图:“但自然免疫是进化论的观点,不可能不存在……”
“因为还没有到物竞天择的阶段。”宋允铭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点,“生物的进化是以万年为单位的,只有时间够长样本够多,基因变异才有机会碰巧变异出能免疫的基因。”
乌克斯彻底说不出话来。
宋允铭:“这是中学阶段就会教的知识,但是读的东西越多,反而越容易混淆。”
乌克斯摇头:“不对,如果这样怎么解释白雾能活到现在?”
宋允铭直视乌克斯的眼睛:“个例当普例,你要重回大学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