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短暂,转眼不过五六十载,长寿者不过七八十而已。放之天地,不过须臾一瞬,犹如蜉蝣与椿:蜉蝣朝生暮死,椿树八千年为一春秋。
可若人长寿一些,是否也该贪心一点?
于是谢风雪垂下眼眸,喃喃道:“……若是活得再久一些呢?”
老人眯起眼睛:“再长久一些么?那若是爱上一个短命的人呢?你活得久,他死得早呢?”他摇摇脑袋,觉得好笑,笑自己一把年纪和年轻在这里谈论爱与不爱。
他再饮一口酒:“时间长久,不代表要爱更多的人罢!”
谢风雪也跟着笑:“我也不知道嘛。还没心上人呢。”
可他想的是,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他爱她么?她呢?他想,如果他早已爱上她了,若是要背弃她,那她与爱上一个短命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爱情不该分先来后到的吧?
谢风雪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在想什么?什么先来后到……他总不能是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吧?
是,是是,他想的应该是,若是这位未婚妻,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爱上了旁人,也是应该的,不该执着于自己,并不是非要这一生只爱他一人不可。
可谢风雪总觉得,这话不是要想她的,而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
一个背叛她的理由。
“你在想什么?”
陈闻初忽然问他。
谢风雪被他吓了一跳,思绪虽然被他拉回,但总归慢一拍,手先把筷子抖落了。他做贼心虚,笑着捡起来,老人说去给他再拿一双。
谢风雪点头道谢,没有直接回答陈闻初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有点儿乱。
“我也不知道。”
谢风雪想起,他从未跟他说过,自己还有未婚妻的事情。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必要说的事情,一开始就没说,一路上也没必要莫名跟人家说自己有婚约的事情吧。
可是如今,他竟然觉得继续瞒着,有些愧疚了。
不仅仅是因为陈闻初一路上以诚待他,还有一点奇怪的感情。他总觉得,自己也要真心换真心,说些实诚的话。或者说,把一个完整的自己介绍给他认识认识。再看看他能不能接受。
可是这样的必要……
他不知道。
谢风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要的又是什么。
他挠了挠脑袋,苦笑一声:“我好像,不是你骗你,而是至今,瞒着你了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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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与椿
此处的蜉蝣:源自淮安王刘安《淮南子》“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尽其乐,盖其旦暮为期,远不过三日尔。”
此处的椿:源自庄子《逍遥游》“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认为是互文手法,所以我就写作“一春秋”。
第42章 四十二·治病
一路以来,他们从分两间房睡,到后来只需一间,但是被子却一直是要两床的。就算是谢风雪在邓家口镇生那场病时,陈闻初照顾他,和他同睡,也是分的两床被子。
如今住在老人家里,不敢麻烦他多套一床被子,就只要了一床被子。
两人都没有不情愿,只是有那么点怪异,或者期盼点什么呢。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所谓的,却又这么在意。好像两床被子是他们的分界,如今楚河汉界,合到了一处。
真是奇怪呀。
陈闻初睡在里头,谢风雪靠在外边。第一次同床,谢风雪睡的是里头,为了照顾他这个病人。后来都是他睡外头,为了照顾陈闻初这个瞎子。
谢风雪有点儿睡不着。
他在想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在想他们究竟有多相爱,可是她是否在找自己呢?还是已经嫁给旁人了呢?
今天他跟陈闻初说,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陈闻初当时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关系,你有太多事情瞒着我了。不是骗我就好了。”
谢风雪想,要该怎么说呢。他总觉得这件事情,瞒着陈闻初,是不太好的。他有点在意陈闻初对这件事的看法的。
是喜欢吗?所以才在意?
可是怎么会喜欢呢?
谢风雪无端想到,在大沙镇闹了半宿的两个男人,住在他们隔壁房间。当时他只是奇怪是两个男人,知道这是“断袖”。可是他一点也不反感,甚至见怪不怪了似的。
所以之前的他,在对待感情这个问题上,究竟是怎样的呢?如果不去追寻过去的记忆,就着当下这样活呢?可是……未婚妻……
这仿佛一根刺,扎在了谢风雪的心头。在未打开门之前,永远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东西。他怕呀,怕辜负真心,也怕看不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