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是能大概确定,这位知县也不礼佛。那就不是“玄法”这个原因……谢风雪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是了,他只是跟那位衙役说“迷信玄法”,但是那位却说“天子信佛”。谢风雪可没说“玄法”指的是道法还是佛法。
描述那位“高人”穿的是道袍,拿的是桃木剑,嘴里讲的是妙善菩萨的故事。但是妙善菩萨的故事,这是后面张氏妇说的,先前应该没人知道才是。
之前人们的认知大概是:只知道有位穿着道袍的道士,为小寻做法。
等如今信了玄术,小寻丧生。人们这才知道这位“高人”说了妙善菩萨的故事,是释门内容。
可是衙役不知道小寻死了,却知道这位高人说的是“佛法”。
更让谢风雪觉得毛骨悚然的是,他早就认定死的人会是安明,而不是小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早早就知道,那位高人所说的内容了,也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们并不在意安明的生死,如今好像也不在意小寻、张氏妇的生死。好像这只是一个故事,如同妙善菩萨一样的故事,听也就听过了,觉得没什么问题。
谢风雪起初听到妙善的故事时,便觉得这只是神话传说,并非真实。那么他们呢?不认为这是邪术吗?所以分明早知道了,也不阻止,而是纵容的吗?
可他们不信佛法啊,又怎会认为这是对的呢?他们也不牵挂小寻的生死啊,又怎么觉得这是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呢?他们在这件事上,为何又睁只眼闭只眼了呢?
是可怜他们夫妻二人和小寻吗?得知张氏妇和小寻死亡却面不改色。
谢风雪觉得自己快要被绕进去了,叹了口气,翻身跃下围墙,拍拍屁股走了。
报官无门,也不能在这耗着,还是先回陈闻初身边比较好。
正当谢风雪准备走的时候,瞧见有两个人急匆匆地到官府前。谢风雪定睛一看,发现他们就算是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两个人。想来是发现自己不见了,才匆匆来此确定自己有没有报官吧。
谢风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再爬墙偷听一会儿。
“……那小子居然真来了。”
他们已经聊了些内容了,但也能想象到先前聊的是什么东西,无非是问有没有人来报官,长什么样子,状告的是何人……
“他叫什么?去哪里了?”
“谢……谢秋风?东风?西风?”
“春风!”
“噢噢噢!谢春风!”
其中一位衙役狡黠地看着他们二人:“他来报官也无济于事……毕竟张郎君的身份摆在那呢,谁敢惹他啊?这个谢春风看上去就是个愣头青,何足畏惧呢?”
一人翻了个白眼,明显是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知县仁慈,不计较这一个愣头青莽撞。主人家却是怕冲撞了知县,二来也是怕流言四起,害子逼杀妻子这样的言论传开,主人家担着受着,却是怕误了知县清白名声。”
这人瞧了他一眼,只觉得这话里有话,还没说明白透彻。
“清白名声?知县可什么话都不曾说,不曾定夺下令做过什么。何来误清白名声一说?”
“……是在下莽撞,知县诸事繁忙,因此更不敢劳烦知县。此乃主人家家事一桩,主人家定然会妥善处理,不叫知县牵挂。”
四个人面对面,两个人机锋相对。
一旁偷听的谢风雪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吃了没读过什么书的亏。
但是谢风雪再不明白,也知道他们的意思是,这件事叫知县不要插手,让张敬自己解决就行。现在他们也知道自己来报官了,想来是要找自己,或者在张家堵着自己。
目前是不能回去了。
谢风雪虽然不清楚这些官僚体系,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平民张敬的手下,却能以这样的语气跟知县这边的手下说话。先前知县对张敬夫妇二人成亲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也是这般作罢,甚至对张敬的态度还算得上好,两边交往应当很是密切吧。
这叫什么?背地里有所勾结过么?
谢风雪叹了口气,他烦恼想这种人际关系还有身份背景,一旦细细思考,就会代入角色似的,站在他们的角度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这样虽然推理更妥当合理,却是费神。
若是有什么人,能压他们二人一等,能直接逼问他们有什么勾当,张敬到底是如何逼死张氏妇的,是否觉得有所亏欠……
果然,面对官僚权贵,只是痛恨便利不在自己手上,并非真真厌恶。
谢风雪此时不能去找陈闻初,内心但愿他不要多想才好,自己并非食言,而是局势所迫。此时他所能想到的,能够找的,那就是徐沛玉。尚在江城的徐沛玉,名门望族,父亲又在朝任职。知县见了,也应该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