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多,我在洞庭,和谢风雪一起,吃过那儿的莲子。不过当时熟的太少,他剥开几个莲蓬,也只有一点儿肉。”
柳青已经习惯了,他们每天都逃不开聊谢风雪。她不敢说多了,只是听着,偶尔应付两下。陈闻初也不生气,好像只是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这些。也不知道他每次说这些,再回想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难过呢?或者说,这些回想,是怕忘却。
陈闻初又说起他们在洞庭时,谢风雪去抓鱼的故事了。
柳青暗暗惊讶,原来李郎君还会抓鱼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居然会干这种事情。
她觉得,这些故事不该她来听,得让李萱儿来听,让她瞧瞧自己不支持的一对儿,曾经有过这么多美好的过往。
她想到李萱儿听到这些,一定会急得跳脚,连忙反驳的模样就很好笑。
她不禁笑出声,陈闻初止了声,疑惑地歪歪脑袋。
她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抓鱼。”
他们心照不宣,她从未告诉过陈闻初,谢风雪就是李何欢,也不曾提谢风雪此时就在谷里。但他们都清楚,李何欢回家了,就在飘渺谷内。
“那他之前在谷里,做些什么呢?”
柳青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轻声道:“我想,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谢风雪是谢风雪,是陈闻初描述的那样,平易近人,甚至与人为善,总是对人好的谢风雪。可李何欢是李何欢,是制毒用毒,杀人不眨眼的李何欢。
在谷内,除了他身边那几位,没人敢实打实与他过分接近的。那几位就像保护罩一样,没有他们在身边得李何欢,就跟行走的危险物品差不多,没人想招惹他的。
“你们很怕他?”
“倒也不是怕……只是不想招惹他。”柳青小声道,“姑娘虽然喜怒无常,但却讲理,做事还是会想后果。郎君……”
陈闻初还不知道谢风雪就是绵冰老贼,她不敢细说。
“他虽然讲理,却是心冷。”
柳青想着,继续说:“他们四个,还有段慕谦、裴焕生。算是一起长大的,不过裴郎君大他们许多,没在一起呆太久就早早离谷了。你应该听说过他,他的名声不算太好。他和段郎君一样,看上去平易近人,让人如沐春风的。可他问你‘好不好’‘行不行’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把答案给你了,你要是说他不满意的那个选项,他就得整你,逼着你让他满意。
“至于段郎君,是个笑面虎’。他从不给人选择,就算是威胁的话,也是点到为止,凡事退让三分,给人面子。就算是心狠下来要教训一顿,也给双方想好退路了。可实际上,凡事都在他的掌握中呢。”
这么说着,李萱儿反而是他们中最直接,也最好相处的人似的。
柳青当然不会这么觉得,只是李萱儿喜怒无常,但又很好哄。
陈闻初听了,不禁笑道:“你这样跟我说他们,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不得生气,恼你么?”
“我想陈郎君是不会把这些说出去的吧。”
陈闻初摇摇头:“可我想知道,关于谢风雪……李何欢的,更多一些。”
柳青想,再多的,就真不能说了。
她说:“如果段郎君在这里,他会说:到时候,亲自去问何欢吧。”
“可他不在这里。”
“那我也不能说了。”
陈闻初理解她的难处,不再问她了,笑着点点头,算是作罢。
柳青看着他,这个眼瞎的少侠。她多多少少听说,他的眼瞎,是因为李何欢。他们又那么相爱,可是充满谎言的爱,会长久吗?会继续下去吗?还是要分道扬镳呢?会舍得吗?
于是她忍不住小声问:“那你呢?”
“我吗?我来自蜀郡,在妙法宗长大……对比谢风雪,我应该算是个有良心的。不像他……总是骗我,说走就走……”
“那你会恨他吗?”
“我不会恨他。”
爱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他呢?
“可是,他是李何欢。”
“可他也是谢风雪。他兴许是你们的李何欢,但也是我的谢风雪。”
陈闻初很不是时宜地提起一段往事:“在江城时,我遇到一个女孩,她和你一样,名字里都带着‘青’字。”
“那可真巧。”柳青笑道,“我觉得‘青’是好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吗。”陈闻初不以为意,他觉得,青青的父母,可不会这么想,只觉得青是小草,是低贱的、卑微的。
“怎么了?”
“你来这儿,为了什么?”
“有住处,有事情做,赚些钱,等赚够了,就走了。”
“你爹娘呢?”
“我爹娘吗?”柳青摇摇头,“跟死了差不多。他们想把我卖掉,可我逃走了,逃到这儿,才算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