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又说:“是不是成为第一大派能帮助更多汉人?”
逐雪道:“是我们帮助最有权势的汉人夺位,才能成为第一大派。”
若水笑道:“你想法未免太过功利。”
逐雪道:“你也太理想化。”
若水道:“还是不当盟主了,我听过不少中原人的故事,屈原投江,项羽自刎,证明太理想的人总是死得很早很惨。”
逐雪不常笑,有人认为他根本不会笑。
但此刻他看着若水的笑容,缓缓笑起来,宛若春风。
他说:“不会。有我在,没有人敢杀你。”
若水相信他,因为逐雪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庆王登基后的一个月,若水楼风头正盛,不少江湖人士前来办宴,拜贺会饮。
在一个过于寻常的夜晚,寻常到无人在意,酒过三巡,众宾离去,半夜被火光惊醒,却只看见了一片余火还在烧的废墟。
短短一夜间,若水楼被一把无名火烧了干净。
谁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弑王的荣光还历历在目,下一刻就已随漫天消逝的大火灰飞烟灭。
羌若水,这个为汉人提供栖身之所、创造一个门派的外族奇女子,在火中烧成了灰烬。
偌大一个门派,只活下了逐雪。
至于火灾那晚他为什么没有救人,现在又为何消失,渐渐地变成了谜团。
谜团未解开,谣言满城飘扬,将逐雪传成密谋许久的杀人凶手。
事实就是废墟里的每一具尸体都死于断水刀,死状极为凄惨,所有人都被剜掉了双眼和膝盖骨,分明是在大火弥散之前就已经丧命。
有这种水平,手法又很阴暗,除了逐雪还有谁?
这些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后,没人见过风逐雪了。
他消失得太快,无影无踪,以至于变成了一种代号。
人人唾弃他。
他杀义妹,杀同门,罔顾人伦。
人人怀念他。
他杀蛮人,灭鞑子,年仅二十岁,置生死于度外,无惧无畏。
在人们心目中,若水楼和断水刀,早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一个门派、一把刀。
它带着千千万万的臣民砍下了暴君的头颅,激励无数贫民有压迫就反抗,有强权就战斗,甚至可以为自由而死。
它是弑王的象征,一种乱世中的希望。
曾经,遇到乱世中任何不公义的事情,只要若水楼还在,只要断水刀还能出鞘,就意味着还有希望,因为他们代表着绝对的力量和正义。
可是若水死后,逐雪彻底消失,若水楼宛若刹那流星一样永恒坠落,只照耀了夜空短短一瞬。
此后江湖数年黑暗,再也没人见到过太阳。
第2章 你要认我当父亲?
傍晚刚结束了一场急雨,晚风低吟,叶上流过云影。
阿飞阖着眼趴在桌上,竹竿横在脚边,风夹着雨吹动胳膊肘下压着的书,一阵又一阵,哗哗啦啦。
他练遍了逐雪教导的招式,已经无法再精进一步。
逐雪说,只差明天再教导给他的最后一招,他学会就可以出师。
阿飞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之久,这一晚,将十年以来所有的招式在庭院舞了一遍,最后累得没有力气,才倒在桌边睡着了。
梦里思绪纷乱,一眨眼便回到了十年前的枫林渡。
当年他七岁,家里遭强盗洗劫,父亲和姐姐均不知所踪。
他自己在枯井等了五天,又饿又渴,于是开始四处乞食,辗转多处后被人贩所抓,又受了几个月的苦,那人、贩才让他和其他小孩子在枫林渡口站成一排,高声拍卖。
枫林渡是个很美的地方,特别是秋天,半山余晖围满了枫林,人往渡桥上走一回,身上就落遍灼人的枫叶。
枫林渡也是中原最大的汉人奴隶交易渡口,合法且公开。
阿飞因常年饥饿,个子不高,面黄肌瘦,实在不是个讨喜的样貌,只能站在后排。买卖时没人看得上他,那些卖家把个头高的、壮得能干活的都买走了。
他双手垂在松松垮垮的裤边,不停地抚平粗麻布上漏出来的线头。
别人谈生意时他也昂着头,努力挺起胸膛,等人贩转头算钱的空档,偷偷抬着手臂揩掉脸上的脏灰。即便如此,他依然成为了剩到最后的小孩。
阿飞咬着唇,路人没有朝他投来任何目光。人贩要带他走了,他仿佛钉在了原地,踮起脚,准备再看最后一眼来渡口买卖的客人,终于,他看到一个穿黑衣的青年人背着刀,牵着马刚下渡口,没有犹豫地就朝这里走来。
这个青年人带着一匹黑马,马鞍上空空如也,连简单的行囊都没带。他穿得一身黑,黑衣黑鞋黑刀,容貌却是雪白昳丽,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的搓磨,他没有笑,但他一来,夕阳余晖都带上了流丽的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