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似有千斤重,好不容易努力睁开一条缝,入眼就是医院白色天花板,和一袋输液的药水。袋子里的药水点点滴滴往下滴,顺着输液管流入自己的身体。
“呵……”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白白的墙,蓝色帘子环绕着病床,外面还有人在低声交谈。
又一次,他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
一天一夜的药物镇定作用,童言潇此刻觉得内心宁静,静得跟被一块石头压住一般,波澜不起,疲倦席卷全身,只想闭上眼睛睡觉,连身上的痛都不那么鲜明了。
可是他不想睡,强行睁着眼睛望着输液的药水袋,耳中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护士:“你好,请问童言潇住在哪个病房?”
“哦,对,就是那个不小心坠楼的。”
是苏天磊的声音,随即,护士轻声跟他说了句什么,童言潇没听清。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朝着自己走来的。
面对即将见面的苏天磊,童言潇本该忐忑不安,甚至羞愧,但他在药物的作用下竟动也没动,脑子昏沉得紧,眼睁睁看着苏天磊撩开蓝色帘子,出现在病床前。
苏天磊看到他的那一刻,眼里神色复杂,有惋惜,有无奈,更多的是难过;紧接着,又一个人出现在苏天磊身后,是苏昱晖。
看到童言潇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苏昱晖心脏像是被针猛地刺了一下。他避开了童言潇可怜巴巴的眼睛,低头冷着脸走到病床前,先看了看童言潇输液的那只手:手背被针扎得青紫,被胶布贴在手背上的小半圈输液管里,血液倒流回去了。
他一言不发先将输液袋子调高些,又将那只放在童言潇腹部的手放回床面,倒流的血液这才回到童言潇身体里。
这只手当初如何强壮有力给自己快乐,苏昱晖心里一清二楚,
“输液手不要乱动,否则回血。”苏昱晖做完这一切,终于抬起眼睛和童言潇那双眼睛对视上。
一个冷漠中藏着关切,一个哀戚中蕴着试探。
不过只对视几秒钟,苏昱晖就偏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他明白童言潇的眼神,是昨天傍晚亲热时那样热切的乞求,乞求苏昱晖和他在一起,但苏昱晖做不到。
苏天磊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握拳抵唇轻咳了声:“那个,我出去抽根烟。”说完连忙撤了,剩下两人留在这病房内。
人都走了,童言潇看着坐着生闷气的苏昱晖,轻声喊道:“晖哥。”他声音沙哑,一开口竟显得无比可怜。
苏昱晖听到他这声带着委屈和害怕的呼喊,本就所剩不多的怒气瞬间化为乌有,只剩满心空落落地疼。进病房前,他询问过医生,这才知道童言潇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发作这么严重。
抬头看着那张委屈巴巴的脸,苍白俊美的脸颊上还有好几处擦伤,高挺的鼻梁上一道红红的擦痕——他面朝下坠楼,这些伤都是树枝剐蹭的。
“这么大的人,好好的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苏昱晖心里明明不生气了,脸上却依旧装作冷淡,关心的话出口就变成了责问。
童言潇不想再提那事,便闭上眼睛没吭声。那含镇静剂的药物输进体内,他脑子慢半拍,什么事都懒得去想,也懒得说话。
见他都这样了,苏昱晖就没开口质问他发朋友圈的事。见童言潇身上还穿着自己随手给的衣服,心里有些不落忍,但还是低声说道:“我不希望事情闹大,更不希望你家里人误以为我与你有什么。你自己想办法跟你家里人解释,总之不要牵扯上我。”
童言潇心头一凉:原来他来看望自己,就是为这事。本该伤心,可那镇定剂像是一块石头强行压住了所有情绪,童言潇觉得自己像根木头。
“好。”他闭着眼睛低声答应,随即又陷入昏沉:明明才发生了关系,怎么就叫误会和自己有什么?
苏昱晖却不知道童言潇在想什么。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丝毫没有往日不要脸的纠缠,苏昱晖有些诧异,以为这才是他吃了药的正常样子。
随即,他有点后悔说刚才的话,心道:他往日那些不正常的言行,或许就是因为没吃药。苏昱晖不懂什么叫躁郁症,只知道是一种精神类疾病。想到这,他立即后悔之前对童言潇恶语相向,骂他瘟神,骂他跟踪狂、偷窥狂。心里生出几丝歉意,对童言潇的态度便好了些:“你好好治疗,听医生的话。至于别人的闲言碎语,你不要去听,也不要去管。”
他以为童言潇在朋友圈公然出柜,一定像高中那样受到了谩骂,所以想不通从那里跳下去了。谁知逼得他病发的事并不是因为谩骂,而是没人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