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北堂子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要林中鹤安心,但他奇怪的是,北堂子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事。
北堂子见他有了兴趣,眉头微低,略带恳切的神色,“此次要同你说的事,阿九不知道,长白不愿让你知道。与你说这件事,仅仅是出于我作为朋友的私心,若是处理不好,我同长白或许也就友尽于此了。”
卢照水心跳得很快。
能让北堂子这样慎重的人,甚至说出“或许友尽于此”这样的话的,一定是不小的事。
他有预感,而且是极不好的预感。
卢照水浑身都紧绷着,他莫名地有些紧张,被紧握着的手心直冒汗,闷闷的天气,树荫里的知了叫个不停,让人口干舌燥。
“你应该很想知道长白为什么没去找你,也没回你的信吧,那些信他都收到了,他也知道你在明月山庄。只是他的病太重了,重到他不敢去找你。”
不敢?
“他怕耽误我?”
卢照水盯着北堂子的眼睛,试图依据他的目光来辨别这个猜测的准确性。
北堂子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半晌,卢照水泄气似的,紧绷的身体松懈了,却如散了架子一般无力,他现在才明白北堂子为什么叫他坐着,他呼了口气,微微抬头,嘴角带着丝苦涩的笑,“他总是这样。看别人清楚,到了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缓过来后,他再度看向北堂子,“重到什么程度?”
北堂子吐出几个字,“三年。”
末了又补充,“韩滨北说他还有三年。”
卢照水只觉得这些说出来的字如几记闷棍打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眉头皱得很深,嘴唇咬了又咬。
三年,这时间短到他现在没有空去伤心,去难过,只能吝啬地斤斤计较着现在还余下的时间,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第二年?”
北堂子有些不忍,敛下眉眼,只“嗯”了一声。
卢照水骂到,“笨蛋!”
这句话不知道在骂谁。
“卢大侠,我不知道我将这件事告知你,做的是对还是错。”北堂子深吸一口气,还是继续说,“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去违背长白的心愿,但我的心却督促我,要将这件事告诉你。你一定不愿意长白瞒着你他身体的情况,他也不愿意我将此事说与你。我和长白,都是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去做一件他人不愿意的事。可笑的是,我当时只觉得长白为人过于矛盾,当局者迷,可直到我站到他的立场,于他经历相似的事,我才知道,原来牵扯到感情的事,心中是容不下理智的。”
卢照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脑子很乱,甚至有一瞬间的崩坏,像是头晕目眩后的瞬间一片黑暗。
他没有心思去回北堂子的话,他突然站了起来,北堂子抬头看此时有些呆滞的卢照水,他知道,卢照水现在是听不下他的话了,于是道:“今天长白没什么事,应该还在院子里看书。”
卢照水混乱的思路终于在乱七八糟的脑中找到了个突破口。
对!他要去找林中鹤!
不是还有一年半吗?
一年半是几百天。
他还能和他在一起,几百天。
他本来就没怪过林中鹤啊,他知道的,他一直是知道的,林中鹤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只是怨他,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明明他们可以一起承担。
北堂子看着跌跌撞撞跑回去的卢照水,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有竹林宅,别来蝉在鸣。”
林中鹤手中握着书卷,刚好读到这一句。
他立在院中阴凉处,恍若置身蝉的中心,被蝉叫声包围了。
夏天,对于他而言,是个十分吵闹的季节,也是个让他感到十分虚幻的季节,像水中起的泡,破了就没了。
蝉鸣,酷暑……仿佛关于夏天的一切,都是戛然而止的。
只是酷暑的感觉,他许久没有体会到了,只有蝉鸣,在他的耳边越来越清晰。
此时卢照水那里,也有蝉在鸣叫吧。
会不会他那处鸣叫的蝉,也有从他院子中飞过去的呢?
嘈杂的蝉鸣声中,他听见了脚步声。
他停下了脚步,正在读书的手指也停顿了。
因为他知道是谁的脚步声。
从后背被抱住的那一瞬间,火热的感觉又充斥了他的全身,他好像体会到了酷暑的感觉。
他终于再次完整地感受到了一个夏天。
第122章 世上安得两全法
“我跟着你,你会赶走我吗?”
林中鹤没有动。
他把头埋在林中鹤的肩上,“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林中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拒绝他的话,他只能说出一句迂回的话,“先松开,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