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道:“看你那样,不逗你了,林中鹤前天独去了沉舟楼。”
卢照水皱眉,“他身体养好了吗?就独自行动?”
慕容青耸耸肩,“这我可不知道,你得自己去看看,他身体到底好了没。”
慕容青道:“还有,你们家红袖招,近几天关门了。”
卢照水只挑了一边的眉,有些阴阳怪气,“那该是你们的手笔吧。”
慕容青没说话,喝了口酒,一笑置之。
卢照水目光颇有些凝滞地看向远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如今口中还有几句话是为我呢?”
慕容青也只当他是自言自语,没有回应。
一坛酒已然见底,卢照水起身和他说:“我明天就走了。”
慕容青抬头看他,清浅地笑,像湖水被荡漾开,
“好,我一定去送你。”
卢照水看也没看他,提步离开,“我没让你送我。”
“我知道。”
世间只有慕容青最懂卢照水,懂他的重情,懂他的心软。
一坛酒喝完,卢照水终于还是在纠结中将自己的离开告诉他。
卢照水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明亮如太阳,即使偶有黯淡时,也还是以微弱之光照耀着他人,毫无私心,纯粹而又柔和。
没有人会在了解卢照水后会不喜欢他,会不想要与他交往。
慕容青大口喝完最后一口酒,抹了抹嘴巴,朝着卢照水走的地方喊道:“卢照水啊,你后半生会无忧无虑,长命百岁的!”
可卢照水早已走的看不见人影了。
卢照水离开的明月山庄的那天,风和日丽。
慕容青与上官晴霁去送他。
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微微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反正都会见面的嘛。”
他眨眨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上官晴霁原本想要再挽留的话语就这么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微笑着吐出四个字:“一路平安。”
慕容青握拳,“江湖再见。”
慕容青双手环胸,笑的有些落拓不羁,上官晴霁在旁静静地盯着卢照水离开的身影。
慕容青突然问上官晴霁,“放下了?”
上官晴霁先是一怔,笑容僵住,但很快缓了过来,胸脯微微起伏,笑容又自然起来,“不得不。”
上官晴霁道:“很多事都是时也,运也,但是唯有感情不行。我的时机很对,运气也很好,所以我不甘心。但慕容大哥,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决定放下的吗?”
莫名地,大概是终于被人看穿了自己苦苦隐藏的心思,上官晴霁今天想一吐为快。
慕容青转头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上官晴霁转头与他对视,意外的气定神闲,“当我看到林庄主的画像,发现我和他在有些相似时,我就打算放弃了。”
“我十一岁就认识寻朗哥哥,比林庄主多出了许多相处的时间。如果我与林庄主截然不同,我倒能安慰自己一句,寻朗哥哥或许是喜欢这类模样气韵的人,可是偏偏我与林中鹤在这些方面有些类似,这不就足够说明了吗?寻朗哥哥不是喜欢这样的,他是喜欢的只能是林中鹤。”
慕容青没有说对与不对,他只很是赞许地看了上官晴霁一眼,欣慰道:“我们的明月妹妹真的是长大了。”
上官晴霁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慕容大哥过誉了。我早就长大了,也就你和寻朗哥哥还把我当小孩子看。”
慕容青和卢照水都走后。
上官晴霁一个人立于那棵桃树下,那棵桃树上不再是那天的青红相间,已是满树点点红了。
若忆少年时,倏忽过经年。
她还记得那年初见。
白墙黑瓦,青衣少年郎。
他为博她一笑将发带编成小兔子,为她胸口碎大石去得一盆剑兰。
后来的人都叫她明月姑娘,只有卢照水还叫她晴霁妹妹。
她曾经也是个豆蔻少女,渴慕千山,想要一心人,只是万事万物都如流沙,握得越紧,流逝的越快。
母亲的去世,把她从山海万里拉入四方小院。
她记得母亲去世前,躺在床榻上,许多人围在床边,母亲看着她,嘴上说着规训的话,眼中却满是歉意,“霁儿,明月姑娘都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以后你就叫明月,明月山庄第九代明月姑娘,知道了吗?”
她一直到母亲去世,都不知道母亲真名叫什么。
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她的少女生涯结束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任明月山庄的庄主都是爱而不得的,她记得她温柔的、不爱舞刀弄剑的母亲,腰间总是挂着一把剑的配饰。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应该已经死了。
因为明月姑娘的丈夫,要么死,要么一直跟着明月姑娘,做永远的从属,像影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