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和林中鹤回到普陀山庄,但之后,他就要继续去仗剑走天涯了。
即使他还在江湖路上,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心里都会挂着一个人,这个人会和他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相关。
他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就会想那个和他相隔万里在一个圆月底下一同立着的人;他听到一首悦耳的曲子,就会想到那人素指下流淌出的潺潺流水;他饮到甘醇的酒,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人酿的酒……
人有了感情,就变重了,就不会再飘飘浮浮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和他的师父长倚楼一样,放不下这个江湖,放不下自己的剑。
他就是个浪荡子,天生要属于这片天地。
阿九接过话茬,“宁州那个小庄子我见过的,很别致,上次公子来宁州办事的时候,我们就在那庄子里住过。”
卢照水点点头,两只手压在脑袋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终于不用总住客栈了,总觉得……”
他顿了一下,然后等林中鹤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勾着唇角,凑过去小声道:“像在偷情。”
林中鹤果然忽地僵了一下。
卢照水露出得逞的笑,他很喜欢看林中鹤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但他有些困了,脑中想起之前林中鹤叫阿九困了就到他马上来的话,他轻踢了下马肚,往林中鹤那里去,语气颇为撒娇,“长白,我好困。”
两只马离得奇近,卢照水还在马上,他把脑袋搭在林中鹤的肩上,声音听起来迷迷瞪瞪的,“我想到你的马上睡,你不是说了吗?阿九困了就可以到你的马上睡,那我呢?我也可以吧。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阿九在一旁:……
林中鹤还没从刚刚那句“偷情”中缓过来,话题转换太快,他有些僵地坐在马上,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下,道:“可以。”
“好嘞。”
卢照水从马上跃起,正要旋身到林中鹤身后时,却不防,被林中鹤握住手,一下子往他身前扯去。
阿九惊呼一声。
因为卢照水动手了。
只见他一只脚立在马镫子上,另一只脚悬空,手上使劲抓住林中鹤的手,向后仰去。
“长白,你这是做什么?报复我刚才说话欺负你吗?”
林中鹤摇头,微笑,露出两个很可爱的梨涡,“既然是怕有危险,按理说该坐我前面来,方便我照料。”
卢照水似笑非笑,硬要抢着坐他后面,“我坐在你后面,紧紧抱着你,自然不会有危险。”
二人小臂相击,林中鹤转过手腕去拉卢照水的手腕,卢照水轻轻一躲。
旁边观战的阿九倒不觉得这二人是想打架,只觉得这两人不过是想找个机会打情骂俏,于是也就无所谓。
反正这二人又不会真打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林中鹤占了上风,成功地将卢照水揽到自己身前坐着。
卢照水在前面举着双手认输,“好了好了!我输了我输了!长白,饶了我吧!”
林中鹤于是便不动手了。
他说:“睡吧。”
卢照水顺理成章地窝在林中鹤的怀里。
他能感受到林中鹤的心跳,林中鹤的呼吸,很奇妙的感觉,他浸在林中鹤的气味里,两个最能证明林中鹤是鲜活着的声音就在耳边。
到宁州时几乎到傍晚。
赶到那个庄子时天渐渐暗了下去。
卢照水睡足了觉,清醒了下,这才发觉自己紧紧靠着林中鹤,后背贴着林中鹤的前胸,重量都压在林中鹤身上。
他起身,“到晚上了?”
阿九已经下了马,“可不是,你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快下来吧。”
卢照水不知为什么,他只要一在林中鹤旁边,入睡就很快,睡得也很沉。
林中鹤知他清醒了,自己先下马,向卢照水伸出手,卢照水哑然失笑,“怎么就至于这样。”
他没搭林中鹤的手,自己边下马边对阿九抱怨道,“我也不知道你家公子身上的檀香是怎么回事,我一闻就昏……”
“昏昏欲睡”四个字还没说完,他下马脚忽地一软,脚镫子没踩住,猛的失衡,一下子跌了下来。
但林中鹤稳稳地接住了他,卢照水的头贴在林中鹤的胸口,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才意识到他在说话,“睡了这么久,也没动,腿肯定麻了。”
完了。
这次是真的永远要栽到林中鹤的怀里了。
卢照水想,他的心砰砰直跳。
他小时候偷偷出去学骑马,从马上一头栽下来,摔断了腿。
那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黑暗时刻。
他躺在床上,感受不到自己腿的存在。
比疼痛更可怕的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