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既有些疑问,又有些玩笑的意思在,似乎是想要结束这个略显尴尬的局面,其实卢照水完全可以一笑了之,略过这句话。
但他没有,他的手握紧杯子,可能喝酒上了头。
他回道:“确实没有。”
他不是没见过同性伴侣,多数都是萍水情缘,寻个刺激,但少有他们俩这样,显得如此伉俪情深的。
沈韵节表面并没有波澜。
他已经不声不响喝完了一杯酒,又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以前也没想过这样的事。但并不排斥。爱这种东西,究竟爱的是什么,爱的是身体吗?如果不是,我又为何不能爱一个男子。男与女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除了身体之外的太大差别,我见过飒爽如风的女将军,也见过柔情似水的男乐师,他们并没有像常人眼中的男子和女子一样,但如此,他们就换了性别了吗?也不是。”
“男与女,或者只是一种文化上的规定,是一种古旧的等级秩序,但这些,又算得什么大防呢。长辈要求自家小辈娶女子,看中的是什么?无非是门第与女性生育的能力,但门第与女性生育的能力,于我来说,如浮云,也不该被利用。若是清秋是个女子,我照样会爱他。”
他抿了一口酒,确切道:“我想清秋亦是。”
夜色空旷,寒月如鸦。
沈韵节放下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凌清秋愣在那里,他其实已然有些醉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中,他似乎只听见了沈韵节那句像表白一样的剖白。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会为沈韵节的一句表白而心灵震颤。
“若清秋是个女子,我照样会爱他。”
无论他怎么样,沈韵节都爱他。
过了半天,凌清秋才从触动中反应过来,只是他还记着沈韵节那句话,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对,无论苍灵是男是女,他哪怕是个妖怪,我也爱他。”
明明是个如此正式的话,从他嘴里过一遍,却叫人莫名想笑。
卢照水闷头喝了一口酒,不知有没有被触动到,但他不无被秀到一脸的表示,“你们再多说些,我可就真是如坐针毡了。”
酒罢。
场散。
各自回房。
沈韵节与凌清秋回房路上,沈韵节到底还是皱了眉。
凌清秋以为是自己喝酒惹了他不满,沈韵节微微摇头,道:“我方才说的那些,原本是想要叫他不要在感情上太过拘泥,畏手畏脚,现在回想来,倒别有一番别的意思在。”
凌清秋问:“什么意思?”
沈韵节看他一眼,“推波助澜的意思。”
第63章 离院子谈香论帕
凌清秋与沈韵节将二人送到院子门口。
此时桃树上的花几乎落完。
地上干干净净,一堆残花和花瓣被林中鹤扫成一堆,静静躺在那里,像一座小山。
沈韵节很可惜地告诉他,他会将那堆花埋掉,虽说花落归根,可第二年,再长出花来,也不是这些了。
所以,埋掉花,也只能算个安息。
凌清秋与他们告别。
他说了一句诗,沈韵节教他的。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沈韵节微笑着称赞他,说这是他用过的,最好、最恰当的一句诗。
卢照水依旧不肯示弱,他拱手笑回:“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云水间。”
风起了,吹动卢照水的发带,飘在空中,仿佛要消散,但并没有。
那座残花与花瓣堆成的山,并没有被吹散,它依旧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生了根。
林中鹤拱手,深深地朝着沈韵节和凌清秋二人一拜。
沈韵节以长辈的姿态微微颔首。
他也终于开口:“祝你们一帆风顺。”
林中鹤许久才直起身来,他很是真诚道:“多谢。”
二人转身,在一场风中离去。
直到看不见二人了,沈韵节才道:“回去吧。”
凌清秋朝他一笑,点点头,于是他们转身,朝着二人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这几天收拾收拾,要冬天了,也不知哪种木头防潮,去到南方还要盖一座房子……”
沈韵节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他的自言自语总是有人在听的。
凌清秋拍拍胸脯,自信开口:“你都交给我就行了!你搬个板凳坐在那陪着我就好了!”
沈韵节看他一眼,“你身体不好,盖房子的事,不要操之过急,我们先往南边去,连带着看看北接南地区的风景。”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凌清秋的手,有些冷。
他目视前方,“回去把寻朗带回来的那包银耳泡给你喝吧。”
凌清秋想到卢照水买东西带回来的那包银耳,量还不少呢,银耳可是个贵重东西,这地方偏僻,上次沈韵节怕他换季受寒,诱发老病,要给他熬一副药调理,其中银耳用量不少,家里的银耳不剩多少,因此需要多买些,可遍寻不得,当时也在那家药材铺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