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秋。
他怎么在这?
他疑惑地皱眉。
“我难道……已经死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意识就完全归于混沌,脱力倒在了地下。
凌清秋嘴里叼着根草。
只见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黑,头发寥寥草草地高高挽了起来,身上是做工粗糙的粗布麻衣,嘴里骂骂咧咧的,“他娘的,终于找到你了!卢照水,你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看到我你就死了?你师父我还没死呢!”
他踢了踢卢照水,问候:“起来!你不会真死了吧?”
卢照水仰面朝天,一动不动。
终于在踢了第十三下时,凌清秋联想到他一路上看到的血迹,才觉得这人有可能是真死了,于是把人抗到身上,拍了拍他的腿,“你别真死了!假死吧!算起来,我就你这一个徒弟!以后我和我老婆死了还等你给我们合葬、上坟呢!”
要是平时的卢照水,他一定会起来骂他,不承认是他的徒弟,可是现在的他,只是静静地待在他的肩上。
凌清秋终于不折腾他了,大迈步向回走去,只是嘴里还在念叨:“像你这样跑江湖的,死了就孤坟一座,连块碑也没有,那东西可贵,你师父我可买不起,你也没老婆,也没人给你唱小寡妇上坟,太冷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颠簸,还是他话语激的,卢照水在他肩上吐出好大一口血。
凌清秋高声叫嚷道:“你别!他娘的!这件衣服是我老婆亲手做的!”
卢照水依旧一动不动。
当他再睁开眼时,已是在一个木头搭成的屋子中。
他掀开被子,身上是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的中衣。
有人给他换了衣服,他现在身上干燥而干净,就连手上也被仔细上了药,包扎了起来。
他坐起来,胳膊却还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嘶……”
这间屋子内的装饰很简单。
正中央是一个木头打的桌子,四个木头打的凳子,桌上放了些器皿,茶壶和杯子。
他的床头也有一个木头打的小桌子,小桌子上有一个素净的小壶,壶里插着几朵花。
床正对着门,他看向门外,凌清秋闯入他的视线,他手里端着一碗药,看见他醒了,咧了咧嘴,步伐放快,喜道:“人醒了!”
“小子,你终于醒了!”
凌清秋十分暴力地将药碗往他手中一塞,卢照水此刻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张嘴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依然发不出声音。
他一急,端起药碗立马就喝下,要润润嗓子,但那么苦的药,他两口喝完,未免太急了。
之后他便是一直在咳嗽,凌清秋皱着眉头嘟囔道:“不会给脑子摔坏了吧?”
他边咳边说话,断断续续:“你有……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子……”
凌清秋帮他使劲地拍打着后背,耐着性子听完他这断断续续的话,终于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答案,“是……我老婆确实捡到了一个男的,现在应该和我老婆在院子里……”
“诶,你干嘛?”
卢照水冲了出去,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连鞋子也未来得及套上。
他要自己去看答案。
这一瞬间,一颗在睡梦中也高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他甚至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终于再次看到了林中鹤。
他立在桃花树下,穿着一件湖色长衫,对面是一个白衣男子,两人仿佛在交谈什么。
他轻轻皱着眉,秀挺的鼻子也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
卢照水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他睡着的,这些天,仿佛已经过了许多年。
庙堂中人说人生有四大喜事,分别是: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和他乡遇故知。
但对于江湖人来说,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似乎都不能令他们为之痴狂。
因为他们的一生既不会去种地和科考,也不一定会娶亲。
但他乡遇故知。
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逢了故友的热泪盈眶。
卢照水确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还有的就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看到林中鹤转头看他。
是微微带笑的模样。
卢照水疑心自己叫了他的名字,他也不太清楚,因为这个名字在那个他喉咙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夜晚,在他心里已经被呼唤了太多遍。
就算是脱口而出也不奇怪。
所以他也忘了自己有没有叫他的名字。
天气不像那天的闷热。
已经有风了。
九月初的天。
此时这个地方还如夏天一般。
风吹过,桃树的花簌簌落下。
在满眼的粉色中,卢照水敏锐地注意到,林中鹤的眼睛弯了弯,那如工笔般雅致的眉眼,让周围的艳丽的粉色也黯然失色。